七福晋一手挽了四嫂嫂,一手挽了五嫂嫂,满脸看热闹的兴奋:“我就爱跟着嫂嫂们出来,你们守着分寸,我只管乐呵,不合适了自有嫂嫂替我兜着。”
五福晋嗔道:“惯的你,下回进宫一定去贵人跟前告状。”
待妯娌三人说说笑笑往宴会上去,直郡王府门外,诚郡王府的车马和八贝勒家的陆续到了。
胤禩下车搀扶妻子,见她神情不豫,猜想是遇上三福晋的缘故,便温和地说:“有我在呢,还怕她不成,何况这里是大阿哥的地盘。”
八福晋小心站稳后,瞥了眼前头张扬华丽的马车,说道:“我从来也没怕她,可她平日里与我过不去就罢了,若是敢当众羞辱你,我可……”
胤禩淡定地说:“那么多宾客在,她难道不要脸面,咱们离她远些就是了。”
只见直郡王府的大管事,已到门前来迎接,大福晋与大阿哥则在厅堂等候,就算三阿哥如今同样封了郡王,还有兄弟长幼之分,不至于要主家也迎到门前来。
“八弟和八弟妹也来了?”然而三福晋见这两口子迟迟不去见她行礼,便主动大声招呼,“咱们一块儿走吧,外头怪冷的。”
胤禩轻轻捏了一下霂秋的手,夫妻俩眼神交汇后,才分开手规规矩矩地走来。
“三嫂嫂吉祥。”
他们双双行礼,端得恭敬稳重,可三福晋却皱起了眉头,眼珠子转悠着,回头看了眼跟自己的下人,便有体面的婢女上前,轻声道:“福晋,这是私宅家宴,礼数没错。”
三福晋好不服气,懒得再和老八两口子废话,赫赫扬扬地进门去了。
管事没跟去,而是殷勤地相邀:“八贝勒、福晋,里边请,我们王爷和福晋等候多时了。”
胤禩儒雅从容地一笑,带上妻子便一同进门来。
且说王府今日高朋满座,文武百官之外,宗亲里不论体面还是落魄的,能来的都来了。
偌大的厅堂,席面一桌接一桌,一眼看不到尽头,下人们井然有序地穿梭在宾客之间端茶递水,丝毫不乱。
八福晋上回见这样的场面,还是在四阿哥府,一面回忆那日的欢喜,想起了粘着自己的小侄女们,没想到她们都记着,一见八婶婶就围上来。
大阿哥向来看不起胤禩,但见女儿们喜欢和八叔八婶婶玩耍,瞧着胤禩也顺眼几分,一时高兴,便叫了他过去,一起见几位从盛京来的宗亲长辈。
今日依旧男女不同席,毓溪和胤禛说了几句话,就来女眷这边入座。
她如往常一样,与妯娌们一处坐,刚坐下,七福晋就轻声说:“四嫂您看,三嫂嫂和几位亲王福晋坐一堆呢。”
毓溪看了眼坐席,问:“是大福晋安排的?”
五福晋道:“她该和我们坐一起的,人家看不上,您和四哥说话的功夫,她就坐到那边去了。”
七福晋嘀咕道:“她也太分不清主次了,伯母婶婶们虽有亲王妃的尊贵,可咱们是皇子福晋,宫里正经宴席上,咱们可是坐前排的,她都忘了吗?”
毓溪笑道:“兴许只是想显摆郡王妃的身份,随她去吧。”
正说着,八福晋带着小侄女们过来了,下人跟着搬来几张椅子,添了碗筷,说是得到了大福晋的应允,让格格们与婶婶坐一起。
“四婶婶,念佟怎么不来?”
“念佟贪吃花生糖,闹肚子呢,不好带出门。”
毓溪温柔地回应着,八福晋亦关心地问:“小侄女可还好,花生糖油大,小孩子脾胃弱,必然受不住。”
一旁七福晋道:“莫说小孩子受不住,我前日贪吃了几块,一整天都吃不下饭,可实在是好吃怎么办呢。”
姑娘们好奇起了花生糖,为何七婶婶家里也有,原来是五阿哥府送给兄弟们的贺礼里的点心,自然大阿哥府上也有,孩子们想一出是一出,居然齐齐跑去找她们的额娘要了。
看着乳母嬷嬷们着急忙慌地跟了去,七福晋感慨:“她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几块糖,难能可贵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家姑娘敢这么养,也就大阿哥家了。”
毓溪曾听说,惠妃责怪大阿哥和大福晋将一群女儿养得没规矩不体面,想必此刻的光景在惠妃眼里,就是不规矩不体面的。
可她看不到孩子们多快活,惠妃也不在乎孙女们是否欢喜,她只要大阿哥的前程,可能将来还会主动将孙女们送去和亲,来换取她所要的利益。
七福晋说:“咱们里头,八妹妹小时候最苦了吧。”
“胡说什么?”五福晋嗔怪弟妹,又对八福晋道,“你七嫂嫂近来胡闹得很,别理她,妹妹喝茶。”
八福晋将几位嫂嫂看了又看,她心里一贯视四福晋为敌手,可也早就对胤禩坦白过,她知道四福晋是极好的人,而五福晋向来和善,七福晋也愿意帮他们家照料宝云,嫂嫂们都是好人。
八福晋很明白,一直以来是她自己不合群,急功近利地做些傻事,又因遭惠妃折辱遭三福晋欺负,满身的是非。
即便此刻,嫂嫂们未必真正接纳她,可因为她们是好人,会给她体面,不会为难她、刻薄她。
七福晋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八妹妹,你若误会,我先给你赔不是。”
毓溪将自己没喝过的茶水,端到了八福晋面前,温和地一笑,没说话。
八福晋摸了摸烫手的茶碗,将心沉下,说道:“那些日子不堪回首,甚至谈不上过得好不好,而是能不能活下来。时至今日,老太太还想挟制我,好在有胤禩,我不怕他们了。”
这些年来,妯娌们还是头一回坐着说如此沉重的话,且是在一片喧嚣热闹中,触及一个人内心最痛苦的地方。
毓溪惊讶于八福晋所说的一切,怜悯之余更佩服她剥开伤口的勇气,恍然想起了那日慈宁宫花园的雪松下,快活又自在的太子妃。
再看眼前光景,不禁想,她们这些天家儿媳,太子妃也好,八福晋也罢,也许一辈子就只这么一瞬,能放下所有包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听五福晋说:“前阵子你去探望荣妃娘娘,遭三嫂嫂欺负了吧,放心,今日她若又找你麻烦,有我们在呢。”
毓溪从婢女手里接过另一杯茶,含笑看了眼五福晋,她向来是不招惹麻烦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为八福晋幼年的遭遇动容了。
毓溪便也放下包袱,好好享受这没有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敞开心扉的时刻,笑着说:“她今天不是好好的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离她远些。”
五福晋同样惊讶地看向四嫂嫂,她们都说了平日绝不会开口的话,妯娌二人会心一笑,五福晋便又道:“你们看出来了吗,三嫂眼巴巴等着我们给她行大礼呢,大嫂嫂都没这么端着。”
八福晋轻声道:“是,方才在门外,胤禩和我没行大礼,她就生气了。”
七福晋说:“就不行礼,气死她。”
毓溪忍俊不禁,五福晋、八福晋连同七福晋自己都笑了,但今日处处都热闹,没人会奇怪这里的笑声,不久后孩子们拿到了糖高高兴兴地回来,就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