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松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脚跟,还是被去疾给拉了起来。驿站之内确乎要比那天寒地冻的外面给暖和许多,邓耀堂堂一个世家贵公子,如今哆哆嗦嗦的冻在外面,身旁是那些开始扎营的士卒,却无人问津。
平日里那些仗着邓耀,在长安城里耀武扬威,欺压百姓的护卫也被扔在了一旁。
“姐夫,外面绑着的那个是?”
宇文松见杨宸对这姐夫二字没有反驳什么,就照着这个样子说下去,按着宇文云的关系,杨宸算是宇文松的表兄,如今又成了姐夫,自然是亲上加亲。定国公邓彦虽然权势比不得广武一朝,可毕竟是勋贵,在陛下那里都还得讲两分情面,杨宸刚刚就藩不足八年,与之树敌,其实不大明智。
按宇文松的想法,杨宸绝不会看不出邓耀身上那份勋贵家子弟独有的贵气和蛮横还有那匹价值连城的马。如今将邓耀五花大绑,或是有自己的那一份念头。故而才有了此问。
杨宸倒是脸色静如寻常:“路上遇到的,今日若不是本王,换做其他来往之人,早被此混账给用你的名头给骗了过去,本王估摸着是惯犯,否则不会如此驾轻就熟,明日交给长安府去”
其实杨宸没有对绑了邓耀一事放在心上,只是气不过这些长安的世家子弟做出这些欺辱百姓,强掳民女,多有恶举不法的事。何况今日邓耀那上下打量月依的眼神让杨宸恨不得将这浪荡子的眼睛给挖出来喂狗。不要说是定国公府的庶子,今日就算真的是宇文松在那里,他杨宸也觉着自己会绑了交给宇文杰收拾教训一番。ωωw.Bǐqυgétν
当年祖辈跟着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打下的这座江山,尸山血海里拼出的这份家业,被如此挥霍,杨宸也气。大宁开国才三十年,武将一脉竟然式微到如此境地。大将军的子孙们不再想着如何为大宁开疆扩土,而是这些**曲秽事,他杨宸也是怒其不争。
听完杨宸所言,宇文松有些懊悔今日怎么就把邓彦风流公子哥儿给带出了,还挺有眼力见,居然撞到了杨宸。
“这位姑娘是?”宇文松望了望坐在对侧的月依,也觉着比起长安那些天姿国色的贵女,要有那么一两分的超凡脱俗,不施粉黛都能如此浑然天成。初以为是自己打听到的,皇后娘娘宫里随杨宸一同去就藩的女官。
可入屋之后,竟然和杨宸一同坐下,全无侍奉之举,又才发现这衣物虽是中州女子,可这发式却不同。
“南诏首领的女儿”杨宸用钳子挑拨了一下炭火,眼里若有所思。
“哦,早几个月就听说姐夫刚刚就藩便把南诏的四夷联军给打得风声鹤唳,连首领的女儿都做了俘虏,果然,姐夫英武啊!”
宇文松这故作混不吝的的言语惹得月依一个白眼:
“谁说我是俘虏?谁说我们南诏被他打得风声鹤唳?明明是他反而中了本姑娘一箭,差点连命都丢了”
月依一改往日的殿下之言,而只言他,还把射中杨宸一箭的事一并说了出来,自然是听见宇文松一句又一句的“姐夫”二字,想撇清些其实旁人还未曾误会的关系。
何况月依也知自己的身份特殊,和杨宸太过亲近,自己在月牙部里都会受些闲言碎语,何况在这素来讲人心算计的大宁呢。
杨宸没有挑破宇文松和月依各自在自己的跟前互作打探掩饰,在宫里长大的他对这揣摩人心的事,早已是耳濡目染。按着大宁的规矩,既然有了婚约,便是俱为一体,宇文松一句一句的姐夫算不得出格之言。
可这天下还讲个礼数,能让镇国公府的公子逾礼制且故忘尊卑的,一口一个姐夫,无非是想着来提醒自己不要还有婚约在身。
从昨日深夜之时宇文松收到了杨宸和月依两人共经了一番生死之后,才有了今日出长安接杨宸的一幕。尽管原本宇文松以为信里的女子是青晓。
宇文松的眼里,自己的姐姐,任何人都是欺辱不得的,纵使你是她未来的夫君,纵使你是大宁的楚王。
若是杨宸明日带着月依一同长安城,那宇文雪该如何自处?日日忧心安危换得这个局面,又该如何作想?长安城里那些不着调的百姓,又会编排出多少故事?
至于月依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思,杨宸都不用去揣摩便能猜出是存了保全自己名声的念头。
杨宸也故作不悦:“瞎说些什么,南诏入京贺陛下千秋万岁,使团自水路赴京,她留在定南卫购粮耽搁了些时日,这才随本王一同而来”
“哦,是这样啊”既然杨宸已经说到了这般地步,宇文松也不好太过牵涉,只得起身向月依赔了个不是:“刚刚冒犯姑娘了,本公子给姑娘赔个不是”
能让恶名在长安街头巷尾如雷贯耳的宇文公子赔个不是,月依虽不知值价几何,也不愿多数仇敌误了南诏此番入长安所求为臣的大事。
“公子不必如此,两国修好,过往之事便不必再提”
逢场作戏的两人都没有让杨宸的眼神离开那团燃着又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火,越近长安,杨宸的心思便越是杂乱,遇刺之后,自己只字不提,可并未代表着这事便算过去了。
回京之前,和珅那番争与不争的话,杨宸也该有自己的考量,朝廷北伐之事,他楚藩真能置身事外?与南诏修好之后,南疆无事,要骑军北调协助出击也未尝不是不可能。还有那从净梵山下来长安的纳兰瑜,究竟要自己做些何事。
还有加冠大婚一事,真娶了宇文雪为王妃,又该如何?
杨宸心里没底,所以才要理清这千头万绪,旁人回家都是过个好年景,可杨宸自然明白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能按着自己心意行事的道理。
“殿下,我出去瞧瞧那曹虎儿打猎又得了些什么好货?”见杨宸没有言语,宇文松便起身行礼告退,顺便去瞧瞧那个今日做了冤大头的邓耀。ωωw.Bǐqυgétν
月依不知为何,杨宸自从瞧见了宇文松,虽然表面没什么不同,可心思却更重了几分。经过这二十余天的相处,月依好像总能觉着能从杨宸的举止中读出些什么,尽管二人称不上是熟识还是熟知。
直到很多年以后,月依才明白,她和杨宸其实都是一类人,一类身不由的人。
月依也学着杨宸,望着那团火,想起了,入长安之后,该会有怎样的境遇。
宇文松推门而出,门外全是冰天雪地的景色,却没有呼呼作响的风雪,刚刚走近,就听见了曹虎儿的声音:
“咦,这不是耀哥儿么?怎么连着护卫都被人家一起收拾了?”
曹虎儿虽然是四肢简单头脑发达的人,可落井下石这种事,从来都是无师自通。邓耀坐在雪地里,那身贵衣已是沾染了不少泥泞。
“虎儿,你别多嘴,里面是楚王殿下,要是殿下知道了我的身份,交给我爹,非得把我送到松哥儿家里交给镇国公打死不可”
“打你干嘛还要交给镇国公?你爹还能给你生那么多妹妹,就没力气打你了?”曹虎儿右手里提着的是先帝当年瞧他憨傻可爱送的张大弓。
“曹虎儿!”邓耀听见了曹虎儿这说不清是傻还是装傻充愣的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宇文松见状,这才走上前去,先对曹虎儿说:
“虎儿,殿下在里面你先去给殿下请安,今天有些猎物被我拿去厨房给做了,你不怪我吧?”
宇文松一边说着,一边帮曹虎儿因为打猎而从满是树上落雪的肩头擦了干净。
“我怎么会怪松哥儿,全做了都没事,明日再打便是”曹虎儿咧着嘴微微笑来,对宇文松,他可是亲近得很,曹虎儿最大的恶名,其实就算仗着一身蛮力气打架,打不赢就让侍卫帮着打,反正从无败绩。
宇文松也笑了:“去吧,请安的时候,不许说耀的事,若是耀哥身份被殿下知道了,事情还难办些”
“好,听松哥儿的”
宇文松送走了曹虎儿,才对这困坐在地上的邓耀说来:
“不能让殿下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伤了两家和气,明日入城之后,我让殿下把你交给我,到时候再放了你,今夜你先委屈一下,晚上等殿下就寝,我给你找张帐篷”
邓耀自然是连连点头:“听松哥儿的”
随即,宇文松唤来了身后宇文府的侍卫:“你去给耀哥儿取几张毯子来,再要两碗姜汤”
等离了邓耀远些,再对自己真正的亲随说道:
“你去告诉二小姐,殿下明日从金光门入城,回府以后,再去告诉老爷,让我爹知会完颜统领一声,殿下芳林门入城之后,安危便交于羽林卫了。记得多带些府里护卫明日跟着小姐,再多去些人手,在那修德坊里暗地里护卫殿下。”
“诺!公子放心”
等亲随走远,宇文松才嘴里嘟囔道:“可别负了痴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