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一个人影蹿到面前，章瑶大吃一惊，本能地一推桌子，身子就往后仰。</p>
可是，由于用力过猛，身下圈椅两条前腿翘起来，带着她，整个儿地直往地上倒。</p>
“啊——”</p>
章瑶顿时吓得手脚乱挥，嘶声尖叫。</p>
见了章瑶这蠢笨模样，荀元惜不禁失笑。</p>
看样子，这目标算是选对了，章瑶果真白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p>
元惜与章瑶，其实并无太大过节。</p>
但对于这么个胡乱非议自己的姑娘，她真是生不出半点善心，于是袖手旁观，冷眼看好戏。</p>
可是，这忠勇侯府两姐妹的脑子，仿佛都长在了妹妹一个人身上。</p>
章瑶蠢，她那生得面白、眼圆，眉目温善的胞妹章瑷却极为聪明，反应也快！</p>
“阿姐当心！”</p>
章瑷高喊一声，翠绿袖角一翻，竟是直接把她姐姐从那圈椅中，给拦腰抱了下来。</p>
别看章瑶性情娇蛮，胆子却很小。</p>
吃了这一吓，她魂儿都掉了一半，站那里拍着胸口缓气。</p>
章瑷细声细语劝慰两句，扶着姐姐到一旁坐下，递了杯茶给她，转头含笑看向荀元惜。</p>
“小妹妹，你怎么会突然闯进我们这里来？是肚子饿了吗？”</p>
这话，还真把荀元惜给问住了。</p>
为了出门方便，她和娘亲今日确实都穿得很朴素，发间饰物也不多。</p>
但这怎么看，她们也不像是讨口要饭的吧？</p>
再说了，她都问了那么一句，不就表示自己是听这格子间里议论“荀七”，才闯进来的吗？</p>
不过，怔愣也只一瞬，荀元惜便回过神。</p>
这章瑷，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p>
私下非议他人，若是出嫁女，按东昱律令，已是犯了七出之四的“口舌”，夫家是可以直接凭此休弃的；便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p>
被她逮了现场，就算不知她身份，也该赶紧解释才是。</p>
可是章瑷，却装出一副温和可亲的伪善模样，想要糊弄她，把话题岔开……</p>
简直，太不要脸了！</p>
垂眸隐去眼底讥讽，荀元惜根本不接章瑷这看似和善，实则无礼至极的话，却偏头望向她身边的章瑶，娇声道：“美人儿姐姐，你就告诉我嘛！你们刚刚说的荀七，究竟是不是礼部尚书府的七姑娘呀？”</p>
看眼前女童不依不饶，非要将人对上号，章瑷立时心生警惕。</p>
但她却也没把荀元惜放眼里，只蹙眉打量那边，被婢女们团团围住的两个妇人。</p>
这些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p>
听着小毛丫头的口音，也不似刚从外地来的土包子，怎么如此面生？</p>
章瑶却是浑不在意，抿一口茶水，爽快接话。</p>
“可不就是那个刁蛮跋扈，抢她姐姐扇子，摔下假山毁了容的荀七嘛！”上下扫视荀元惜一眼，章瑶嘴角一撇，“小丫头，我说你问这做什么？难道，你与那荀七，还有什么关系不成？”</p>
早年赫赫有名的“四安将军”，除了沈祎解甲归田，举家迁回祖籍之外，其余三家还留在京都。</p>
安西将军窦蛮与戚太后的娘家关系匪浅，即便昭兴帝弃之不用，只挂个虚衔，在京都地位，也无太大变化。</p>
然而，这安东将军蒋钦和安南将军邱贵，本就是毫无根基的寒门出身，虽然如今将军的名号犹在，但久不上阵，就没油水可捞，那点微末薪俸要养一大家子人，长久下来，不免捉襟见肘。</p>
这蒋家和邱家的姑娘，便得了家中长辈嘱咐，在贵女中寻了章家姐妹依附，不求家族能借忠勇侯府之势翻身，起码也要给自己混个像样的婆家啊！</p>
于是，章瑶这么一说，蒋、邱两家的几个姑娘自然应声虫似的，急忙附和。</p>
“对啊！小丫头，你问这么多干嘛？”</p>
“就是，小妹妹，你认识荀七？你见过她？”</p>
荀元惜眨眨眼，笑眯眯地点头。</p>
蒋家一个姑娘顿时两眼放光，盯着她问：“那她摔着之后，你还见过没？她的脸烂成什么样子了，你看见了吧？还有，她是不是真摔坏脑袋，成傻子了？还能动，能说话吗？”</p>
这左一个“脸烂”，右一个“傻子”的，听得荀元惜，不免也涌上了三分火气。</p>
元惜霎时沉了脸，正想说：我就是那个荀七，你们倒是看看，我这脸烂了，还是傻了？</p>
偏生邱家姑娘不肯让蒋家女在忠勇侯府的两位千金面前独占风头，又不会看脸色，顺手一旁抓了几颗松子糖，就挤开那蒋家女，蹲到荀元惜面前。</p>
“小妹妹，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松子糖，可好吃了！来来，你跟咱们好好说说，那荀七到底怎样了？姐姐们听得高兴，那边一盘松子糖，就都赏你了！”</p>
说着，邱姑娘还抓了荀元惜的手，把那几颗松子糖放她掌心。</p>
荀元惜很不习惯陌生人碰触，冷着一张小脸，低头看一眼掌心黏糊糊的松子糖，咬了几次牙后槽，终是不能忍，扬手就甩了那姑娘一脸。</p>
“哎哟！这贱丫头，作死呢？我好心赏你糖吃，你居然这么不识好歹！今儿，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p>
这邱家姑娘想必也有三脚猫的花把式傍身，尖叫一声，胡乱扫落脸上的糖渣子，就跳起来，抡圆了拳头要打荀元惜。</p>
荀元惜本想侧身闪开，然而，心念一转，却又仰起头，拿脸迎上。</p>
来吧，但凡碰着她，不管伤没伤着，就等着面圣吧！</p>
荀元惜是习惯了天塌下来都自己独自面对，可如今的她，再不是前世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还有个视她如命的娘亲！</p>
沈月之前没有动作，那是因为女儿再三示意。</p>
而今，看有人想打她的宝贝闺女，她哪还忍得住？</p>
众婢没有一个看见沈月是怎么脱身的，只觉眼前光影一闪，她们围着的，就只剩下一个妇人了。</p>
荀元惜背对那边，自是不知情况。</p>
“你敢！”</p>
但听一声厉喝，荀元惜抬头一看，只见她娘飞身从她头顶掠过，直直落在身前，擒住了邱家姑娘即将落到她脸上的手。</p>
“呀！痛，痛——”邱姑娘是个欺软怕硬的，疼得眼泪花儿四溅，哀声呼痛不管用，就哭着求饶，“呜呜……大婶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放手，快放手呀！”</p>
荀元惜怕娘亲真对邱家姑娘下狠手，到时候闹出事来，忙一把握住她手腕。</p>
“娘，您先放开她。”</p>
这回，沈月没听女儿的。</p>
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死死擒住邱姑娘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提拎起来。</p>
“丫头，你哪家的？人不大点儿，嘴怎么这么碎，还这么臭呢？”</p>
蹙眉望一眼娘亲，见她神色不似太过激动，荀元惜也就不管了，掉头冲那章瑶嘻嘻一笑。</p>
“美人儿姐姐，你们想叫我说荀七的事，也行啊！不过，凡事不该有个先来后到吗？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那荀七姑娘？你和她很熟吗？你亲眼看见她摔烂了脸，还摔破了脑袋？”</p>
事到如今，除了缺心眼儿的章瑶，格子间里，其余众女都醒过味儿了。</p>
这个臭丫头，怕是来找茬的吧？</p>
奈何，章瑶心直口快，众女根本来不及阻拦，她话已出口。</p>
“不过一个六部尚书的孙女，也配与我结交？哼，她好大的……唔，唔唔唔！”</p>
章瑶话没说完，被她妹妹章瑷一把捂住了嘴。</p>
一旁的廖敏玉倒是上前一步，把章家姐妹护在身后，温声软语探荀元惜的话。</p>
“小妹妹，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你是哪家府上的？打听这些做什么？你们——”她悬着话音，掀起眼皮打量一眼还擒着邱静芳的沈月，再看一眼撇开众婢，也往这边奔来的刘桂花，目光微闪，“你们和荀家，有何亲缘吗？”</p>
廖敏玉柳眉凤眼，一身月白衣裙，晃眼看去，竟与三皇子萧榈有七、八分神似，若是并肩站一起，旁人只怕不会以为这是表兄妹，只当是龙凤胎呢！</p>
她话音轻柔，极为动听，气质更是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叫人不敢亵渎。</p>
廖敏玉这么一开口，不仅这边众女，便是之前劝解无果，就杵在门口的掌柜和那些围观群众，都顿觉如沐春风。</p>
满腔怒火的沈月，也不自觉地松开了邱家姑娘。</p>
荀元惜却眉峰微挑，笑而不语。</p>
呵呵……</p>
廖敏玉，你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p>
你可知道，我等的，就是你？</p>
看面前女童眼神怪异，廖敏玉一阵莫名尴尬，掩唇干咳一声，才再开口。</p>
“小妹妹，如今这京都，到处都在传那荀七姑娘的事。我们不过一时好奇，闲话两句，还是在这私密的格子间里；虽有不妥，却也说不上什么大错吧？倒是妹妹你，没听家中长辈讲过‘非礼勿听’的道理吗？”</p>
廖敏玉这话，和偷人的倒喊捉奸，有什么差别？</p>
果然不愧是伪君子萧榈心中的明月光，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狗男女！</p>
当即，荀元惜脸上笑容更盛，话音却是冰冷。</p>
“忠婶儿，给我掌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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