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父亲之前,不是匆匆赶去上衙了吗?</p>
怎么没一会儿工夫,就又回来了?</p>
荀元惜狐疑地望一眼天色,确定自己真没算错时辰,这才驻足转身,浅笑一礼。</p>
“逆女元惜,见过父亲大人。”</p>
娘亲让她别和父亲争吵,她也着急去见祖父,实在无心节外生枝。</p>
可是,父亲这么不给她留脸面,当着谷雨,竟就骂她“逆女”?</p>
理智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p>
可这心里,到底意难平!</p>
所幸自己如今年纪还小,莫名其妙挨了骂,话里带点怨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好看看,父亲这到底是想说什么。</p>
别说荀元惜,就是一旁的谷雨,听二爷那么唤自家姑娘,心下也是忿然。</p>
她满以为,如今的姑娘与往常可是大不相同了,指不定当场就得和二爷吵起来,可没想到,姑娘居然就这么应下了?</p>
谷雨诧然偷瞄荀元惜一眼,也赶紧蹲身行礼,恭敬唤了声“二爷”。</p>
荀汶三十有四,正值壮年,头戴羽冠,身穿阔袖青衫,脚上是白袜配高齿木屐,五官、装束都与其父荀颂极为相似,但那拉得老长的脸和沉郁眼神,却生生破坏了一身儒雅气质。</p>
对嫡妻这边的人,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根本不理会谷雨,只负手垂眸,看向小女儿荀元惜。</p>
长女去后,他与沈氏之间已然冷淡,后来又因她粗鄙不知礼,闹出许多笑话,害他在同仁面前抬不起头来,两人更是再无多话。</p>
故而,这个自己酒醉后进错房,才让沈氏怀上的嫡幼女,除了日常必须的晨昏定省,他少有得见。</p>
印象中的小女儿,只是脾气很好的娇软小姑娘,有点小家子气。</p>
之前在福鑫堂,菀菀哭得他心乱,他也没留心到这小女儿怎样,只是被她那“杖毙周氏”的话给惊了一刹。</p>
但如今这么看着,怎么她这屈膝礼,似乎竟比自己悉心教导的菀菀做得还要标准,神态也更坦荡自如?</p>
是了是了,她虽是自幼跟着沈氏那个粗妇长大,却得父亲另眼相看,时而唤去筹文斋问询、教诲,和菀菀又只有两岁多的差距,能比菀菀更加出色,也不是多奇怪的事。</p>
这么一想,荀汶的脸色稍加缓和,正待出声唤起,脑海中却突然闪过爱女荀元菀不久之前说过的话。</p>
“爹爹,自从七妹妹昨儿摔了一跤,磕着头后,这性情都像换了个人似的!女儿听说,年幼体弱的人若是重病,或是重伤,可是容易招惹邪祟,您说,七妹妹会不会是……”</p>
再定睛打量眼前异常沉稳的小女儿一眼,荀汶的脸色又再次沉下。</p>
荀汶这么面色几变,屈膝低头行礼的荀元惜,自然一无所知。</p>
她只费解,膝盖都酸了,父亲为何还不唤起?</p>
若是因她早上在福鑫堂的言行而不满,想要训话,那您倒是赶紧地训啊!</p>
屈膝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但荀元惜却抬起头,蹙眉望向父亲。</p>
然而,看了她这懵懂不知错的模样,荀汶更觉气闷,但同时,心下也松了一口气。</p>
看样子,女儿还是女儿,并没有被什么邪祟附身!</p>
清了清嗓,他这才开口。</p>
“璨璨,你素来知规守礼,怎么今日却这么不像话!早间在福鑫堂,张嘴就要你祖母杖毙庶母,而今打为父的书房门口过,也不进来拜见,是何道理?”</p>
后宫倾轧多年,荀元惜早已学会万事不动声色。</p>
可这,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是她的血脉至亲啊!</p>
或许心中终究还有一丝祈盼,希望父亲其实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无情,盼着父亲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怜爱的,便是如今的荀元惜,竟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当即反问:“父亲您说,女儿我不像话?”</p>
荀汶板着脸,不假思索地点头。</p>
“璨璨,你今日的言行,确实是有些过了!”</p>
听了这冷腔冷调的话,荀元惜再不管什么礼规了,自顾挺起腰来,站得身姿笔直地仰头望着父亲,连连冷笑。</p>
“呵,呵呵!那么,敢问父亲大人,周氏那个贱妾毒杀我的嫡亲姐姐,您的嫡长女,这就像话?四姐姐拿您给她的十岁生辰贺礼,那名贵的昆山玉镯收买我的贴身婢女,打探我观澜轩的私事,这又像话吗?”</p>
她说“贱妾”,可不是在骂周氏。</p>
东昱律令确有明文规定:但凡自奔者,不论家世如何,均为贱妾,身份如奴,通买卖;只有官家女,还是夫主家正经走礼纳进门的,才有可能在户籍上注明是贵妾,即便夫主,也不能随意打杀、发卖。</p>
而周义兰,正是未经荀府礼聘,由她父亲从外县带回来的,既无亲族,又说不清籍贯的黑户贱妾!</p>
荀元惜理直气壮,目光灼灼望向父亲。</p>
荀汶外强中干,笔墨虽好,却不擅口舌争锋,被她这一番话给噎住,气得脸色涨红,握拳掩口,不知是真是假地咳了好一会儿,才再怒声再言。</p>
“你小小年纪,怎么性情却是如此偏激?无凭无据的,你怎能把你庶母和你四姐姐说得……”</p>
“凭据?”荀元惜一声嗤笑,打断他的话,“我真怀疑,我和我那一母同胞的姐姐,到底是不是父亲您的亲生骨肉!姐姐她死因有异,您不设法查明真相,反倒指责我没证据,怪我乱说话?我怎么拿得出证据?您莫不是忘了,我如今还不满十岁!”</p>
这话,荀汶真是无力辩驳,一时哑然。</p>
荀元惜却忽然想起一事,面色更冷,话音更寒。</p>
“父亲大人,若是我没有听错、记错,当年,周氏说她是被我娘绊倒,才导致四姐姐早产体弱这事,也没证据吧?呵呵,但您忘了,您当时是怎么做的么?您不但当着众多奴仆的面厉声斥责我娘,还罚她顶着炎炎烈日,跪听婢子读了一百遍《道德经》!”</p>
看小女儿严重迸发出的强烈恨意,犹如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箭矢一般,朝自己直直射来,荀汶心下大惊,情不自禁退了一步。</p>
十多年前的事情,这年方九岁的小女儿怎会知道?</p>
究竟哪些贱婢嘴碎嚼舌?</p>
要叫他知道是谁,非得一阵乱棍打死不可!</p>
不,这等事情,婢子们哪敢在年幼的姑娘面前掰扯,想必就是沈氏那个妒妇亲口跟女儿说的!</p>
荀汶当即大怒,抖着手,指着荀元惜,“你你你……你个逆女!逆女!子不言父过,别说为父没有错,就是真错了,也由不得你来指责!还有,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娘,是不是?”</p>
父亲竟连一句敷衍的解释都不肯给,只知道责骂自己,甚至还想问责娘亲?</p>
荀元惜的心,真正是凉透了。</p>
她也是真傻,都经历过一世了,这荀汶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看不明白?竟还奢望他能对自己,对娘亲,有所转变?</p>
俗话说得好:“无欲则刚!”</p>
既然再无期待,自然不会再乱了方寸,荀元惜瞬间冷静下来。</p>
面对震怒的父亲,她毫无惧色,施施然屈膝。</p>
“父亲大人公务繁忙,我也还要去见祖父,就不再打搅了,告辞。”</p>
冷冰冰一句话搁下,荀元惜招呼上谷雨,转身就走。</p>
“逆女,为父话还没说完,你敢走?逆女,逆女!你这什么态度?你给我滚回来!”</p>
荀汶气得跳脚怒骂,但任凭他怎么骂,怎么喊,别说女儿荀元惜,就是她那婢女也都没有回头,主仆二人竟还有说有笑的,就这么扬长而去。</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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