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长安城的一众南朝人士当中,仍有一批因身份比较特殊而没有被释放闾里生活,分别是梁帝萧绎的家人与如今南朝权臣陈霸先的子侄。
这些人虽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也并不是被当做囚徒对待,而是生活在京兆府所安排的固定居所之中,不准随意外出并接触生人,至于日常的饮食用度则都有颇为优厚的供给。
陈霸先的儿子陈昌与侄子陈顼便生活在京兆府下属的一座官宅之中,这座官宅占地面积不小,除了一部分居住区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官府下属士伍劳作生产的织坊。
陈昌如今年未弱冠,体貌已经生的高大魁梧,如今被拘谨在这方圆之地当中,难以接触外界的人事,心情自是颇感苦闷,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无所适从、躁动不安。
而随着其父袭杀王僧辩并得掌南梁大权的消息传来长安后,陈昌顿觉人生有了新的希望,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事事、荒度光阴,转而开始用心向学,盼望着有朝一日返回江东之后、能够凭着自身的才力为父亲的霸业更添光辉。
陈顼年纪要比陈昌更大了好几岁,生的同样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俗。
相对于陈昌的奋发,陈顼却显得更加意志消沉,来到长安之后,多数时间都沉湎酒色之中,哪怕是得知叔父独大于江东,他的心态也没有发生什么正面的改变,反而变得更加消极,暗自埋怨当初为何让自己陪同堂弟陈昌一起入质江陵?
不过陈昌的发奋用功增长了多少才能不好估量,陈顼的沉湎酒色却是效果立竿见影。自从江陵之战后不久抵达长安一来,陈顼便有了三名儿女。
在男女之事上,倒也并不是所有南朝战俘都有陈顼这么待遇优厚。长安城中纵有适龄女子,那也要优先配给军士,不会太过便宜这些南朝战俘。就连作为陈霸先儿子的陈昌,也是直到今年年初才被有司配给一名侍婢。
但陈顼却是一个例外,早在刚刚抵达长安不久,便有魏国大将李穆登门来见,欲以进侍数名美伎来换取陈顼休了他在江陵失散的娘子柳氏。
陈顼乍闻此请,心中自是愤懑不已,且不说他与柳氏感情如何,魏人作此请求在他看来无疑就是大大的羞辱,当然不肯答应。
不过就在他拒绝李穆之后,官府分配给他们堂兄弟俩的饮食物资就屡遭克扣。那时候陈霸先还非南朝权臣,他们堂兄弟在一众战俘当中身份本来就不算突出,遭此刁难自然难免惶恐。
一番犹豫之后,陈顼还是请看守转告李穆可以商量。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如今作为阶下囚,对方则是魏国大将,想要摆弄自己实在太简单,而为了一个女子便葬送自己的性命殊为不智。
这李穆倒也是一个信人,当陈顼答应之后很快便将数名美伎送入,并且还额外给予了他们许多的关照,也让他们待遇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尤其当李穆出任雍州长史之后,那些看守们因知陈顼与李穆之间有这样一层渊源,便对陈顼越发的关照,使得其生活变得更加惬意。
当其他战俘们还在忧戚度日时,陈顼在这官宅中却已经过上了惬意的生活。他本身就正当壮年,对于男女事也颇为热衷,昼夜欢愉下,李穆送来的那些侍婢们便陆续有了身孕。
软禁生活本就枯燥无聊,意头被勾动起来后也是不好再禁欲忍耐,陈顼自知他跟李穆没有太深厚交情,也不敢再让人传话继续索求女色,但很快就注意到官宅另一侧织坊做工的那些织娘们。
那些做工的织娘,要么是世代官奴,要么是罪犯家属,其中也不乏年岁正好的美貌女子。
于是陈顼借着李穆的名头而狐假虎威,让看守人员为自己招引那些织娘入此侍奉,而那些女子也乐得摆脱几天繁忙沉重的劳作,来到这大宅中侍奉贵公子,并且还有酒食享用,给灰暗的人生留下几分谈资,彼此也算各取所需。
这一天,清早起床之后陈昌便练剑读书,而陈顼昨夜又是欢戏竟夜,直至日上三竿时分才起床。
榻上两名美婢还在交颈而卧,陈顼昨夜酒气所催还觉得颇有姿色,白天再看便觉得有些厌烦,尤其这些关中奴婢性情不似吴中女子巧媚温婉,还因劳作以致皮肉粗糙,偶或娱戏则可,常为亲近则就让他有点倒胃口,于是便披衣而起,着令看守将此二女送回织坊去。
他来到食堂用餐,看到堂弟的侍婢在廊下捧物疾走,这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吴中女子,眉眼间都带着江南所特有的柔媚润和,不免让陈顼回想起当年在吴中乡里所娶女子钱娘。那一颦一笑浮于眼前,顿时让他心生漂泊异乡的孤独感。
那侍婢似乎也注意到他略显灼热的眼神,顿时垂首加快脚步走入房间之中。
陈顼见状后便微微一笑,他虽然好色,但也并不缺德,天下美貌女子不知多少,大凡有权势志力者自能享用不尽,因贪色而败坏伦理、交恶失礼于亲人,是他所不齿的。
陈顼这里刚刚用餐完毕,外间突然有一队甲兵行入这座大宅之中。陈顼行至廊下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旋即便转身奔向堂弟陈昌的房间,两人站在一起,一脸警惕的望着这些不请自入的兵丁。
“你两位便是南朝陈司徒子侄?”
一名身穿戎装、身材挺拔的小将越众而出,望着廊下两人发声问道。
因为不知对方来意,陈昌便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陈顼虽然也有些忐忑,但毕竟年龄大了几分,于是便壮着胆子开口说道:“不错,这一位便是陈司徒门下嫡子,而我则陈司徒犹子。请问将军如何称谓?因何事入此?雍州长史、武安公李使君与我兄弟有旧……”
李雅听到这话后,忍不住便是一乐,挥手不让陈顼再继续说下去,确认对方身份后忍不住多看两眼,旋即便又说道:“奉唐公所命,邀你两位入府参宴,如若不需整理仪容,便请即刻起行罢!”
“唐公有邀……”
堂兄弟两人闻言后无不惊讶瞪眼,他们被软禁在此虽然与外界交流不畅,但也知晓如今西魏已经是变了天,而且唐公上台后还给他们改善了一下待遇。
此时听到唐公邀请赴宴,各自心内便不免浮想联翩。他们不敢失礼怠慢,于是便请李雅稍待片刻,然后便各自退回房间中换上更加庄重得体的衣袍,这才跟随李雅一行离城往学馆而去。
今日的龙原学馆又是宾客盈门,是唐公宴请南朝使者徐陵、并为山南道入京群众接风所设的宴会。当然还有另一层意思,唯唐公亲信并姚氏父子才知,唐公要于今日纳妾姚氏。
之所以不宣扬其事,也是照顾一下姚氏父子的颜面,毕竟无聘嫁女放在哪一家都不是滋味,就算唐公前程远大,毕竟眼下还没有君主的名份。也就无谓太过招摇,引人讥笑。
因为有这样一个主题,今日宴请的也主要是南朝人士,陈家堂兄弟俩到来后倒也并不怎么陌生,许多宾客都是他们之前在江陵见过的南朝时流。
他们的到来还是引起了许多南朝时流的瞩目,毕竟如今的陈霸先乃是南朝权臣,其子侄自然也就引人关注。但也并没有多少人上前欢迎寒暄,毕竟陈霸先在南朝权势再怎么煊赫,如今也已经管不到他们了。
因此只有徐陵等几名南朝来的使者在得知两人身份后,匆匆入前见礼,并作自我介绍。
“徐学士,你是奉我父命到长安来引我归国的吗?”
在得知对方身份之后,陈昌顿时热泪盈眶,而陈顼也是一脸激动的哽咽说道:“旧年作别,险成永别。我与敬业流落关中,无日不思归国敬奉恩亲、报效社稷,朝夕南望、不见建康,如今总算生归有望……”
徐陵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便显得有些尴尬,他倒是能理解这两兄弟思归的心情,可问题是此番出使西魏,实在没有这方面的使命。就算西魏肯放此二子南去,当此时节他也不敢贸然引回啊。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沉声道:“某今奉命使魏,丞相所命唯与唐公商讨共击贼齐。今强敌犯江,丞相与江东群众誓为死战,郎君留于关中,亦非祸也。内中幽隐,请容来日拜见郎君再深为分讲。今日宾客齐聚一堂,勿为别情以扰唐公美意。”
两人听到这话后,自是大失所望,只能各自按捺下来,在徐陵等几人的引领之下登堂落座。
因为唐公尚在皇城丞相府,因此宴会要到午后才开始。陈顼感觉堂中有些无聊,便举步行出在左近闲游片刻,忽然见到一家华车从另一侧驶入学馆中,车上有一美妇侧脸酷似其早前受李穆逼迫所休弃的前妻。
陈顼下意识想要追上去确认一下,但没走出几步便被道边甲兵所阻:“请贵客止步,内府乃唐公家眷居所。”
“唐公家眷?”
听到这话后,陈顼便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也没敢再作试探,只是站在原处看着马车驶入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