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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长安城中居住的南朝人士不在少数,有的是之前江陵城破后跟随梁帝萧绎一起作为战俘被送到长安来,有的则是之前就事于山南道行台、因唐公入朝执政而一并入朝任事。
相对而言,前者的处境较之后者要略微悲惨一些,因为是作为战俘入国,而且当时执政的中外府与山南道之间也存在着矛盾,对于江陵之战的战果没有加以正视。
就连梁帝萧绎在到达长安不久之后都被处斩,其他大多数一同入国的南朝人士们也都遭到了监禁和奴役。一直到了今年年初唐公入朝,这一部分人才被陆续赦免,得以在坊间闾里正常的居住生活。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遭到了刻薄对待,这当中有身份特殊、或者有特殊才能者,也都受到了礼遇对待。比如江陵臣员殷不害,便因医术不俗而被辟入霸府任职,甚至去年宇文泰出征之时也随军出征。
但总体上而言,这一批先抵达长安的南朝人士并不如后一批到来者处境从容。后一批来到长安的人员,诸如王褒、周弘正以及颜氏兄弟之类,早在山南道行台便已经各自担当官职。此番他们来到长安,也并不是作为俘虏入朝,而是外官内调,抵达长安之后便有了具体的职事安排。
长安城居比较杂乱局促,为了能够妥善安置这些南来人士的起居生活,李泰便着员暂时将长安南面一座原本的兵城收拾出来,作为这些南来人士的临时住处,而长安士民便也很应景的将这座小城称为吴儿城。
刚刚从山南来到长安的姚僧垣一家,自然便也被安排在这座吴儿城中。
此番从山南来到关中的南朝人士也有几十家,不乏有拖家带口、全家齐至者。当李泰一行来到这里的时候,城中曲巷之间还多有各家仆员在洒扫整理,当见到唐公仪驾入城,便都纷纷奔回宅内奏告主人。
于是诸家主人纷纷来到街上,向着唐公仪驾或是深揖、或是作拜。李泰倒是不打算出入扰人,但见这一情景,便也翻身下马,与出迎群众一一回应并慰问几句。
“长安城居因循旧年,多有不合时宜之处。诸位入京为国效力诚是可嘉,暂且居此小城,安置确有不周,请暂容短时,来日一定尽快改善。凡饮食起居不便之处,皆可入告京兆、畿县官署。”
这座兵城自然不比精心建造的豪宅大院那样宜居,之前京兆府遵循唐公命令安排役员重新修缮了一番,也仅仅只是满足了基本的居住需求罢了,所以李泰望着众人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表示一定会陆续改善安置条件。
众人闻言后也都不免笑逐颜开,连连道谢,如果是别人作此承诺,他们难免要心存怀疑,但之前在事山南道行台的经历,让他们见识到唐公的一诺千金,只要许诺了的事情,那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李泰倒也不是单纯的口惠,他的确是有相关的设想,不只是这些各方入京的人员,就连他自己的办公和居住场所也要进行一些调整和改善。
如今这座长安城本来就已经是残破不堪,在此基础上再作修扩的价值也已经不大。至于同州城则因为存在太多宇文泰霸府时期的痕迹,也并不太适合李泰这个新霸府入驻。
所以李泰准备在洛水东岸的商原附近修建一座新的宫苑,用为新霸府的办公地与他们一家的居住地。他已经安排人员前往沙苑万寿宫,将万寿宫的建筑材料拆解出来挪去商原以备用。
至于原本的万寿宫,则仅仅只保留军工部分的工坊产业,并且作为渭水和洛水之间的物资仓储基地使用。
同州城的中外府,原本内府部分保留下来继续让宇文泰家眷居住,外府以及诸配套兵城,则就分割成为规模不等的住宅,用以赏赐给新霸府的属臣居住。
同州城中还有许多将领家宅,因为东征战事的失利使得许多将领本部人马都荡然无存,而这些将领也免不了要遭受惩罚,情节严重的甚至需要流徙边疆,资业也都要没官处置。
所以如今霸府也在同州城掌握了不少的园邑邸业,可以用来赏赐给那些霸府中表现出色的属臣。
姚僧垣父子也站在街面上迎接唐公,当得知李泰就是要到他家访问的时候,姚僧垣更是惊喜不已,忙不迭将唐公迎入宅内,并将家人加以引见。
分配给他们一家的这座宅院前后两进,大概是之前某位禁军兵长的家宅,面积规模虽然不大,但布置的却还非常温馨得宜。此时的姚宅中,除了姚僧垣与其妻儿之外,还有于谨的儿子于寔和于翼也在这里。
于家这哥俩儿是得知姚僧垣入京之后,特意赶来送礼道谢,也算是有心。毕竟当年他们老子于谨在汉东被李泰暗算而羞惭病倒,多亏了姚僧垣为之诊治调养,如今恩人入京当然也要有所表示。
于老大因为是于谨早年在洛阳便生的儿子,因此年龄也已经不小,比他弟弟于老二大了十几岁,之前其父因病滞留山南的时候,关中家事全仰于寔主持。
原本于寔任官于陇右,但因家事需要而告请返回关中,于是便又重回禁军任职,故而也受到之前中外府内乱的波及,虽非元凶首恶,但是官职也遭到剥夺,如今仍是白身,亏得他老子于谨为之交钱免罪才没有流放他乡。
当然,李泰之所以准许这些涉乱的禁军将领们交钱赎罪,为的就是榨取他们的财货以维持霸府用度,顺便调整一下原霸府军事系统的人事上下结构,方便自己的嫡系上位掌权。真要说这些人有多大的罪过,倒也不尽然。
尽管戡乱事情早已过去,于寔在看到唐公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局促不自然,垂首默立一侧,不敢多说什么,纵有问答,也都由其弟于翼代劳。两兄弟也瞧出唐公应是有事来访,因此没坐多久便要起身告辞。
李泰也并没有挽留这两人,只是看着颇受挫折而有些垂头丧气的于寔时,心内略一转念便又说道:“旧者人事的纷扰,大半也都身不由己。既然朝廷于此已有定论裁处,宾实也不必再长为戚戚,洗心革面,勇往向前,方才不负亲长家人们的期待。今军府诸事仍待忠勇贤良各自任劳,如若自觉不再为旧事颓丧,自可入府以参选举。”
“多谢、多谢唐公嘉勉,小民一定铭记肺腑,洗心革面之后来日进拜座前,乞求唐公不弃!”
于寔闻言后忙不迭又作拜道谢,神态之间不乏惊喜。
虽然他父亲经此动荡势位得全,对整个家族而言乃是大幸,但他自己却惨遭禁锢,年近四十仍是碌碌无为的一介白身,心内自然也很不是滋味,当听到唐公有意解除自己禁锢时,那自然喜不自胜。
待到于氏兄弟俩离开之后,堂中便只剩下了姚僧垣并其家人。姚僧垣户中两子,长子姚察之前任职江东,待到江陵之战后便与父亲断了联系,奉母隐居乡里,次子姚最则跟随姚僧垣在江陵,当年李泰向江陵求访名医时跟随父亲一起北来。
之前李泰帮忙从江东访得的便是姚察和其他的姚氏家人,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父子又一起向李泰作拜道:“多谢唐公垂怜庇护,使某一家亡国之余得以生聚人间,未为劫祸所摧。”
“姚公不必多礼,人间良缘便在于互济互助,我浅长于势力,所以能保护诸位德义之士,而姚公药石之精也有深益于我,让我不胜感激。”
李泰站起身来将姚僧垣扶起,旋即便又望向姚察说道:“姚公旧日因亲属离散而深为忧怀、怅然不乐,如今相聚团圆,虽然远离乡土,但父子同心,于此立足为家、代代传承,未为难也。”
姚察年纪二十多岁,体格并不算健朗,看起来就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江南士人模样,闻言后便也连忙欠身说道:“唐公教诲,某一定铭记于怀,和于家室、勤于公事,不负唐公传使数千里寻访救济之恩。”
待与姚家父子略作寒暄,李泰才又面露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日登门,实有一不情之请欲启姚公,所计虽然有些冒失,但却情怀难耐,恳请姚公能够应允。令贤姝姚娘子,前为吾妻所请,入户相助奉亲养儿,家事因此深受裨益。寒家虽无椒室之华,遇此贤惠良姝,亦欲求湘妃之好,请姚公惠赐成全。”
“这、这……小女拙质俗性,能为唐公赏识垂怜,于其亦是一幸。仆亦唐公门下一卒,安敢狂言拒宠?唯恐江南小户,难侍大家门庭。”
姚僧垣听到李泰这么说,心情也是喜忧参半,他家亡国之余,在这问题上本就没有太大的话语权,而且其女以清白女子入侍别家,能为唐公喜爱纳为妾室也算是比较好的一个情况。况且以唐公今时权势看来,也不能作寻常人家妾室看待。
只不过一家人背井离乡、寄居关中,且还尚未立足,心内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彷徨忐忑,于是在略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今者得于宠爱,纵有轻错亦可免于呵责,一笑释之。来日人情流转,恐或不如今时入心,皆因家教未及所致,实非娘子有意冒犯。乞请唐公能忆及今日垂怜之情,于错处稍加原宥,则余父子感激不尽,长谢唐公厚爱!”
讲到这里,他又率领两子向着李泰深深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