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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凡事在冥冥中都有定数,弘农大捷便是这一场东西大战中北齐能够取得的最大胜果,自此往后哪怕再付出更多的努力,也难以再取得更大的成果,甚至情势还会无可挽回的向下滑落。
潼关作为天下第一名关,确是名不虚传,当北齐平秦王高归彦率领一万人马抵达关前,向着潼关发起猛烈进攻,却遭到了城中守军的顽强抵抗,一番激战下来损兵折将却无有寸进。
与此同时,河洛的最新情势变化也传到了弘农这里来。当得知李伯山果然已经率军抵达河洛,并且已经将金墉城团团围困起来的时候,北齐众将也都不免暗生忧虑,尤其是斛律光更因为担心父亲的安危,第一时间便发声建议立即归师回援。
然而这一提议却遭到了刚刚败退返回的高归彦的否定:“潼关贼众仍自顽抗不降,前者将士强攻已经略有建功,如今正宜再增派人马继续进攻。一旦攻破潼关,关中便在足下,当此时机,岂暇回顾?更何况咸阳王乃是国之名将宿老,所拥数万精军以据金墉坚城,又怎么会敌不过仓促北进的李伯山?”
“若潼关当真已经建功,王又为何退归弘农?无论金墉守或不守,师老则退难道不是兵家要旨?”
听到高归彦的胡搅蛮缠,斛律光也不由得心生怒火,不客气的质问道。
高归彦闻言后却冷笑起来:“斛律开府知我无功?况我就算无功,难道不是因为兵力未足之故?今你等急急求去,致我功败垂成,归后肯自请罪?若肯我自从去,如若不肯,谁若求去都是败我军心!”
高归彦本就不是什么有识大体之人,经过一番交战后也意识到潼关易守难攻,心中同样已经萌生退意,但却不肯承担主动撤军的罪责。
当他看到斛律光急于归援金墉城的时候,便想给自己打造一个刚强渴战的人设,如此即便归国遭到皇帝陛下的责问,也可以归咎于他人。
他的这一点心思也瞒不过在场群众,段韶闻言后当即便皱眉欲言,然而斛律光已经先一步沉声说道:“师归之后,若主上当真有问罪责,我自坦言今日军势如何,若有罪当自领,无劳平秦王相共担责!”
其余众将听到这话后也都纷纷发声支持斛律光,一方面他们也明白高归彦就是在胡扯,大军纵然再继续坚持下去也很难攻破潼关,另一方面李伯山的威慑力还是不小,如若当真在河洛之间立稳脚跟,那他们大军退路都要遭受影响。
“今日退军是形势所致,而非谁人私计,也无谓以谁担当罪责。谁若以为仍可继续交战不去,我便授其暂守弘农,归奏主上之后再请援师!”
段韶抬手压制住众人的议论声,转又意有所指的开口说道。而高归彦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顿时变了一变,脑袋一缩便沉默不语。
于是接下来大军便仍以斛律光为先锋,自引所部并其他部伍共计六千人马先行一步,沿北崤道直取新安以奔援金墉,段韶则率领主力人马沿来路返回。而在他们大军撤离之时,也将弘农城付之一炬。
斛律光心忧父亲的安危,归程中行军速度较之来时又加快数分,一路上昼夜兼程,就连部伍中的战马都不乏倒毙于途。而这一路人**行踪动态,也在不断的向金墉城下进行传递。
李泰虽然并没有长期的在河洛之间驻扎,但是在河洛之间的威望却是超过了许多东西大将,尤其是在那些一直处于边缘地带的伊洛群蛮之间更是声誉无两。
之前若干凤等借着李泰在群蛮之间的声望而得到配合帮助,才顺利的打通伊阙通道。如今李泰亲自到来,这些蛮人们自然也是更加踊跃的响应配合他的军事行动。
虽然说蛮人们战斗力和组织力都马马虎虎,但是作为山蛮土着还是颇有优势,许多地方都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比如说作为耳目查探情报并传播消息之类。
之前中外府大军十余万涌入河洛地区,邙山之战退守宜阳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五六万众,刨除李弼所部近万徒众之外,损员还是超过了三万余众,除了在战场上的伤亡和被齐军俘获之外,另外也有数量可观的将士们溃逃在河洛之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军也没来得及系统性的在河洛之间进行清剿,使得那些人马在河洛乡里之间尚可游荡躲藏。随着蛮人们的奔走联络与宣扬,这些逃散的人马也都知晓了太原王军入河洛、围困金墉城的消息,便也都纷纷投奔过来。
李泰在将金墉城围困旬日之后,部伍规模也在快速的壮大。前来投奔的蛮人部伍与中外府逃散军众们累加起来,竟然直逼两万之众,较他最初来到河洛时的兵力翻了几乎一倍。
李泰将这些人马调配到伊洛之间那些城垒之间,大大增强了对于河洛之间的控制力,同时也借此对齐军的动向了若指掌。当斛律光率部冲过新安的时候,他这里便也已有所知,并且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这段时间里,由于攻城土山上架起了河阳炮时不时给金墉城来上几炮,城中也不再一味固守不出,针对土山发起过几次突袭,但无一例外都被城外的驻军给击退。不过在李泰并没有下令蚁附攻城的情况下,双方的战斗烈度也并不算强。
可是由于城外的沙堤筑造的越发错综复杂,不异于在金墉城外更筑一座外城,看起来就显得金墉城形势非常危险、岌岌可危,而这也正是李泰要在援军杀回的第一时间便传递给他们的重要讯息。
当斛律光率部抵达洛西,看到金墉城外这一景象的时候,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虽然还没有清楚李伯山作此阵仗究竟意欲何为,但当见到这常人难以做到的围困之势便倍感凝重。
谨慎起见,斛律光并没有立即向长围外的敌军发起进攻,而是将部伍暂且靠驻于白马寺附近,自己则率领一支轻骑绕城巡望以观察敌人的布置漏洞,并且着员吹起号角向城内传递援军已经到达的消息,以安定城中守军人心。
李泰因为担心斛律光不能第一时间抓住重心所在,将自己的中军大纛都设立在了城南土山附近,待到斛律光率部于郊野疾掠而过的时候,他一边着令土山的河阳炮向着城中轰砸几发,伴随着炮石入城的轰鸣声,又让人齐声呼喊道:“鸟兽尚有反哺之义,斛律明月观父危而不救,禽兽不如!”
“羌贼欺人太甚!”
旷野中的斛律光听到这呼喊声,自是怒上心头、目眦尽裂,他一路奔行回援、疲于奔命,就是为的尽快解金墉城之围,又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尽管心知对方这是在故意羞辱激将,但当耳边听到那一声声“斛律明月禽兽不如”的辱骂时,斛律光也愤慨不已,着员前往白马寺宿营地召来一千精骑,亲率人马向着敌阵薄弱的侧翼发起了冲击。
然而他此番面对的可不是崤函道上那些可以任其驱逐施暴、肆意屠杀的西魏败军,而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的襄阳师旅。
看似薄弱的侧翼当然也只是刻意留下的一个漏洞,随着齐军骑兵向此冲击而来,此间散乱的卒众们便快速的向内阵撤回,与此同时被这些散卒所遮掩的重甲步兵便显现出来。而这还不是真正的杀招所在,在那层层叠嶂的沙堤后方出现连排的弩手,各自张弩向着冲杀而来的齐军射去。
寒冬腊月,弓弩之类的远程武器威力都大打折扣。但是由于南人本身便有欠机动力,与北朝交战时尤其需要仰仗远程武器的伤害,因此也出现了许多应对严寒天气的弩机与保养方法,这些单兵手弩虽然射程和威力都不算太强,但在近距离内给无甲和轻甲单位所造成的杀伤力也是尤为可观。
战争打的就是各种准备,所谓的随机应变在差距比较明显的情况下其实也没有多少机变可以运用,而如今双方的差距已经不可以用比较明显来形容,所以当斛律光的轻骑部伍刚刚冲入攻击范围之内,顿时便如杂草一般被一层层的收割,仅仅一次冲锋便死伤百余众。
“是儿岂可轻受俗名所累,妄自以短击长!”
城头上的斛律金也在密切关注着城外的动向,当见到斛律光这一不理智的行为后,当即便顿足叹息道,与此同时又连忙派遣一支人马出城向土山发起进攻,试图以此来稍作策应。
眼见到金墉城中的举动,李泰又让人换了一份新的喊话内容:“斛律金前缩不出,观子败绩即浪使将士性命以救,晋阳将士岂无父无子?老贼害人救子,无耻之尤!”
听到城外敌军的呼喊声,金墉城中守军也都不免脸色骤变,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连一些已经通过吊篮下了城的军士们这会儿也只是在城下徘徊,并不向土山攻杀。军中等级森严、军令如山确是事实,可当这厚此薄彼的真相被撕开赤裸裸摆在面前时,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的。
“李伯山,交战则战,辱人至斯,我与你誓不两立!”
斛律光听到自己父子遭受如此羞辱,怒火更甚,当即便又稍整部伍,继续向此冲杀而来。
李泰站在大纛下方,着员向前喊话道:“两国交战,不以义存。前我关西儿郎血浴河洛,尔亦未惜,今我大军至此,复仇而已!斛律明月既称忠孝,我便于此候你,尔若不来,必杀汝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