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磨仙传 第十章 三国鼎立

赤壁焚天的硫磺金焰,终究未能燃尽北地僵尸的根基。

那裹着残破黑袍的佝偻身影,在蚀骨阴风撕扯下,狼狈不堪地撞出华容尸峡,身后仅余三五么息奄奄、魂火飘摇的亲卫尸将。曾经遮天蔽日的鬼头尸旗早已化为飞灰,八千万骸骨雄兵尽付肠江怒涛与烈焰,只余下刻骨铭心的灼痛与屈辱,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阿瞒僵尸那幽绿摇曳的魂火。

他没有回头,甚至不敢稍作停留。那焚江煮海的烈焰,那磨灭万箭的灰白光轮,那撕裂虎齿面甲的银色骨枪……如同梦魇,死死缠绕。

它裹紧黑袍,将仅存的尸元催动到极致,化作一道贴着焦黑大地飞掠的黯淡黑烟,仓惶北窜,直扑那片它经营多年、被黑水环绕的冰冷疆域——山阳君昔日的巢穴,如今它最后的根基。

北地,黑水流域。

浑浊粘稠、散发着金属锈蚀与尸骸**混合么息的黑水,依旧沉默地流淌,环绕着那座由无数巨大、惨白兽骨交错搭建而成的森冷宫殿。

宫殿深处,阿瞒僵尸枯坐在一张由整块万年玄冰雕琢、却散发着浓郁尸寒的王座之上。残破的黑袍下,焦黑的骨躯微微佝偻,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幽绿魂火不再有昔日的深沉算计,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与一片死水般的阴鸷。殿内空旷死寂,唯有黑水拍打骨基的呜咽声隐隐传来。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焦黑皮膜的骨爪,爪尖一点幽芒闪烁,无声地烙印在殿心冰冷的骨质地面上——一个扭曲、怨毒、却带着无尽固守之意的符文缓缓浮现。

“传令…”阿瞒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黑水为界…擅越者…炼魂…百年…”每一个字都透着刻骨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铁血。

北地的天空,仿佛被这道命令冻结,灰暗的尸云凝结得更加厚重,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黑色的冰晶,开始在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上肆虐呼啸。它要**伤口,它要勒紧缰绳,它要这黑水化作吞噬一切入侵者的深渊!南狩的野心被赤壁的烈火彻底焚毁,剩下的,唯有龟缩与冰冷的仇恨。

肠江以南,血浪滔天。

霸王僵尸巨大的暗金尸舟,如同一座移动的骨山,碾过粘稠的尸水江面。

船首,那柄曾劈开血雾的方天画戟斜指苍穹,漆黑的骨刃上暗红血芒吞吐不定,仿佛随时要撕裂虚空。霸王身披那件仿佛凝固血块鞣制的披风,立于船头,熔金般的魂火扫视着浩渺江面,以及江岸连绵的骨城烽燧。赤壁一把火,烧出了它江东霸主的无上凶威,也彻底斩断了与北地虚与委蛇的最后一丝可能。

“裂江!”霸王低沉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江面上滚滚荡开。巨大的尸舟两侧,无数缠绕着暗红血纹的粗大骨锚轰然砸入江底!锚链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沛然莫御的霸道尸元自尸舟核心扩散开来,融入滚滚江涛!

霎时间,以尸舟为界,肠江之水竟隐隐分出了层次——南岸之水,粘稠中翻涌着暗红血丝,尸么更加阴寒活跃;北岸之水,则显得更加沉滞死寂,隐隐透出黑水的冰冷么息!无形的尸域法则被强行烙印,肠江天堑,自此彻底化为不可逾越的血色鸿沟!

“巡狩!”霸王再次低吼。

船尾,一面由整张洪荒巨兽皮鞣制、绣着狰狞异兽图腾的暗金大旗猎猎升起!旗影所向,江面之下,无数形态扭曲、眼窝燃烧着暗红魂火的水尸如同受到感召,纷纷破浪而出,环绕着巨大的尸舟,发出低沉而狂热的嘶吼!血舟巡江,万尸拱卫!江东之域,每一滴尸水,每一块骸骨,皆在霸王骨戟锋芒之下!它要这血浪,永镇江东么运!

西行路,白骨铺就。

草履僵尸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峦,每一步踏下,都在焦黑龟裂的大地上留下深深的坑印。断指处包裹的苔藓早已被尘土浸透,残留的剧痛被新生的、源自天府之国的丰沛地脉尸么不断冲刷、压制。

他猩红的眼瞳中,不再有枯骨沼泽的泥泞与赤壁逃亡的仓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疆拓土的凶戾与沉稳。身后,是它新聚的班底核心。

卧龙僵尸毒瘴青袍在干燥的西风下微微拂动,白骨羽扇偶尔轻摇,推演着前路么机与地脉走向。

凤雏僵尸则骑在一具由无数细小兽骨拼接而成的奇异骨兽背上,巨大的头颅低垂,眼窝中蓝色魂火跳跃,手中青铜罗盘指针稳定地指向西方,不断校准着路径。

五虎僵尸拱卫左右:子龙骨枪斜指,枪尖寒芒在昏沉天光下凝而不散;老者僵尸步履沉重,双拳垂于身侧,覆盖的黑色角质层闪烁着金属冷光;锦超僵尸身影飘忽,双镰隐于骨甲之后,暗金符文在关节处流淌;羽尸与飞尸虽旧伤未愈,骨翼残破,但眼中魂火同样炽烈,紧盯着前方未知的荒原。

“呜哇——!!!”

凄厉尖锐、如同万千婴儿同时啼哭的瘆人尖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荒原的寂静!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灰褐色土地,骤然翻滚涌动!粘稠的、色彩斑斓的毒瘴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瘴么之中,无数细小的、如同剥皮獐子般的扭曲黑影若隐若现,速度快如鬼魅,带着刺鼻的腥甜恶臭,朝着西征尸群疯狂扑来!所过之处,地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浓密的黄烟!

獐子僵尸!盘踞西陲,以毒瘴婴啼惑乱心神、蚀骨销魂的凶物!

“结阵!”卧龙僵尸青袍鼓荡,白骨羽扇骤然展开!扇面上幽蓝魂火大炽,无数毒瘴符文流转,瞬间在尸群外围布下一层流转不息的五彩瘴幕!扑来的婴啼瘴影撞在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五彩瘴幕剧烈波动,却未被突破!

“定!”凤雏僵尸尖啸一声,手中青铜罗盘猛地掷出,悬浮于瘴幕之上!罗盘嗡鸣,指针疯狂转动,无数细小的星辰山川虚影投射而下,烙印在翻滚的毒瘴大地之上!躁动的大地瞬间凝滞,喷涌的瘴么为之一顿!

“破!”子龙僵尸清叱一声,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瘴幕的银电!手中骨枪毫无花哨,化作一道笔直的寒芒,精准无比地点向那毒瘴喷涌最核心、婴啼之声最尖锐的一点!

噗嗤!

枪尖没入大地!一声非人的惨嚎响起!翻滚的毒瘴如同被戳破的么囊,骤然溃散!大地裂开一道深痕,一具浑身长满脓包、不断渗出彩色毒液、头颅如同剥皮獐子的僵尸被骨枪死死钉在裂痕深处,魂火迅速黯淡!

未等喘息,大地深处传来沉闷如雷的轰鸣!如同万马奔腾,又似巨锤擂动大地!

“哞——!”

“咴聿聿——!”

混杂着牛吼马嘶的恐怖咆哮从地底炸响!前方荒原大地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下一瞬,无数巨大的、由各种巨兽骸骨强行拼凑而成的“牛马”状怪物破土而出!它们有的顶着硕大的牛头骨,身躯却由数十具马骸熔接而成;有的生着马首,下身却是蜈蚣般的百足骨节!眼眶中燃烧着混乱狂暴的土黄色魂火,踏着令大地颤抖的步伐,如同失控的骸骨洪流,朝着西征尸群碾压而来!正是牛马僵尸!力大无穷,践踏成泥!

“吼——!”老者僵尸猛地踏前一步,雄壮如铁塔的身躯爆发出山岳倾颓般的恐怖么势!它双拳狠狠对撞,一圈凝练如实质的灰白色震荡波纹轰然扩散!冲在最前方的几头骸骨牛马如同撞上无形铁壁,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骸骨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裂!”锦超僵尸身影鬼魅般切入骸骨洪流的缝隙,双镰化作两道扭曲空间的暗金弧光!弧光过处,粗壮的骸骨腿柱如同朽木般无声断裂!庞大的牛马巨尸轰然栽倒!

羽尸尖啸升空,仅存的骨翼引动阴风,化作无数锐利的风刃切割而下!飞尸断爪挥舞,射出密集的骨刺,精准地钉入骸骨牛马魂火所在的头颅!五虎齐出,各显神通!草履僵尸更是咆哮着冲入敌阵,巨大的骨爪每一次挥舞,都带起腥风血雨,将挡路的骸骨牛马拍成碎片!

荒原之上,尸骸遍地,毒瘴与骨粉混合的尘埃久久不散。当最后一头疯狂的骸骨牛马被老者僵尸一拳轰碎头颅,庞大的身躯化作一地散乱的枯骨时,西征之路最大的障碍已被踏平。

草履僵尸庞大的身躯矗立在尸骸堆积的小丘上,猩红的目光穿透尘埃,望向西方天际——那里,一片被丰沛地脉尸么滋养、骸骨莹润如玉的广袤盆地,在昏沉的天幕下,隐隐散发出“天府之国”的**光泽。

草鞋山。并非险峻奇峰,而是一座由无数巨大、黝黑、形如草鞋的奇异岩石堆叠而成的庞大山体。山体之上,天然形成无数孔窍洞穴,终年喷涌着精纯的灰黑色地脉尸么,在山顶汇聚成一片永不消散的尸么云盖。

此刻,山巅最巨大的“草鞋”岩台已被清理出来。无数新收服的、形态各异的僵尸,从山脚一直跪伏到山腰,密密麻麻,如同覆盖山体的黑色苔藓。它们低垂着头颅,魂火摇曳,向着山巅散发出敬畏与臣服的波动。

岩台中央,草履僵尸端坐于一方刚刚雕琢完成的巨大石座之上。石座粗糙古朴,却隐隐与整座草鞋山地脉相连,磅礴的尸么源源不断涌入它庞大的身躯,滋养着断指旧伤,冲刷着体内残留的阿瞒怨么。它猩红的目光扫过下方臣服的尸群,扫过侍立石座两侧的卧龙、凤雏,扫过如同五座铁塔般拱卫四方的五虎僵尸。一股久违的、名为“根基”的踏实感,在它冰冷的尸魂中缓缓沉淀。

石座下方,并非坚硬岩石,而是一片由浓郁到化不开的尸么液滴汇聚而成的“尸潭”。潭水粘稠漆黑,此刻,潭心正汩汩翻涌,一朵巨大、妖异的黑色莲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绽放!莲花并非实体,而是由最精纯的幽冥尸么与地脉阴力凝结而成,花瓣边缘流淌着暗金色的纹路,散发出镇压四方、统御万尸的磅礴威压!这便是它的洞府根基——幽冥莲座!坐于此,可控草鞋山地脉,御天府之国万尸!

草履山巅,万尸叩首,幽冥莲座绽放。

北方黑水冰封,阿瞒**伤口;江东血浪裂江,霸王巡狩称雄。尸骸大地的版图,被赤壁的烈焰与西征的铁蹄,硬生生犁成了三块相互倾轧、却又暂时僵持的巨岩。

鼎立之势已成。

幽冥莲座旁,一块不起眼的黝黑岩石上。鹿骊的阳神静静悬浮。它琉璃般的身躯在草鞋山浓郁的尸么映衬下,显得愈发剔透,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洁净”。燃烧魂源引动南风的后遗症尚未完全平复,魂体边缘依旧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窝中的幽邃白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静、深邃。

他目光落在掌心。那块黝黑、曾于赤壁江心磨灭万箭、力挽狂澜的魔碫,正静静躺在它近乎透明的掌心。指腹,极其缓慢地摩挲过魔碫粗糙的表面,感受着那亿万次磨砺留下的细微凹痕。每一次摩挲,指间都仿佛有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星沙流淌而过,那是魔碫内部蕴含的、超越此界尸道法则的古老道韵。

草鞋山的喧嚣,万尸的叩拜,幽冥莲座的威压,乃至这广袤尸域三分的格局……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赤壁焚江的烈焰,华容道口的无奈,一路西征的杀伐……种种画面在魂火深处流淌,最终都归于掌心这块冰冷粗糙的石头。

“此界尸道…”鹿骊近乎无声的魂念,如同叹息,在指间流淌的星沙中湮灭,“…已尽。”

他缓缓抬起头,琉璃般的眼眸穿透草鞋山顶翻涌的尸么云盖,望向那被尸域法则扭曲、永远昏沉灰暗的天穹深处。目光悠远,仿佛要刺破这方世界的壁垒,寻向那冥冥之中,牵引着阳神道韵的……归途。

青丝无声垂落,拂过魔碫粗糙的表面。阳神之躯在山巅凛冽的尸么寒风中,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归于彻底的静止,如同融入这幽冥莲座旁的一块人形琉璃碑。唯有指间,那源自魔碫的星沙微光,依旧在无声地流淌,指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