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欢深呼吸。</p>
一双手递过去。</p>
左右手皆有人紧握。</p>
任由两人俯首称臣, 她只稳步向前。</p>
细腰摇曳, 唇角微扬。</p>
从前舞台上自信演奏的感觉重回身体。</p>
甚至比过去还要多出百倍。</p>
她清楚地知道，踏上舞台的这刻起, 全世界都是她的, 直至音乐声停下为止。</p>
她的小提琴就是她的长矛与花。</p>
长矛给敌人。</p>
花给友人。</p>
曾经不小心弄丢的东西,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放弃。</p>
短暂的安静后, 淮中师生屏息以待。</p>
音乐响起的刹那。</p>
灯光照耀弹钢琴的少年。</p>
白『色』西装，至纯至净。</p>
激昂的音符自齐照指间酣畅淋漓流出，一上来就挑热全场气氛。</p>
又一束灯光亮起。</p>
舞台侧边黑『色』西装的陆哲之拉动弓弦。</p>
神情沉稳内敛，琴声却似海『潮』般汹涌澎湃。</p>
他自然而然接过齐照的节奏, 优雅过渡，拉到最后一下，曲调升至副歌部分，弓弦往外, 又一团白光亮起。</p>
幕布掉落。</p>
红裙少女缓步而出。</p>
手里一把小提琴，气势磅礴。</p>
她轻松自如地演奏, 毫不费力，即可带坏所有人的心跳。</p>
山河日月，宿命轮回。</p>
一场声势浩大的生命呐喊尽在她手中。</p>
台下听众全都震住。</p>
听到的不是琴声。</p>
是洪荒宇宙, 是浩瀚星辰。</p>
彷佛万道曙光, 女神临世，以弓弦挥动生命光芒，圣咏众生。</p>
全校男生近乎疯狂。</p>
本该激动尖叫的场合, 却无一人敢出声打扰。</p>
光洒在少女身后，她融在光和琴声里，神圣不可侵犯。</p>
天才的演奏，太过震撼，美得足以令人晕厥。</p>
演出结束，台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以及男孩子们激动的嘶吼声。</p>
他们一边叫着温欢的名字，一边喊encore。</p>
连主持人都忍不住搭腔，喊了encore。</p>
温欢即兴来了一段歌剧魅影变奏solo。</p>
独奏之后。现场气氛更热烈。</p>
女孩子们的尖叫声掺杂其中，不比男生们的声音小。</p>
“啊啊啊啊啊我温女神好帅！”</p>
“妈耶爱上了！”</p>
齐照和陆哲之站后面。</p>
两大校草沦为背景板。</p>
两个人默契对视。</p>
自动往墙角靠。</p>
齐照小声问：“我刚刚没有弹错音吧？”</p>
陆哲之：“没有，很完美。”</p>
齐照：“你也是，拉得很完美。”</p>
陆哲之：“嗯。”</p>
两个人看向前方的第二次响应观众热情encore的温欢。</p>
齐照：“我觉得我们站台上好像有点多余。”</p>
陆哲之很直接：“是的，她不需要我们。”</p>
齐照撇嘴，自我慰藉：“但我们还是很有用的，毕竟再好的水平，也需要同行衬托。听过我们的一般水平再听她的世界级水平，大家才会更识货。”</p>
陆哲之闷声：“你确实是一般水平。”</p>
齐照拍他胸膛：“咱俩彼此彼此。”</p>
陆哲之冷漠脸，郑重声明：“没有彼此，只有你而已。”</p>
齐照耸耸肩，表示自己很受伤。</p>
温欢的演奏，直接导致后面几个节目演出时遭遇冷流。</p>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p>
毫无疑问，他们的钢琴提琴三重奏获得此次文艺汇演一等奖。</p>
主持人宣布奖项时，台下所有人异口同声喊出获奖人的名字。</p>
“领奖啦。”</p>
齐照拉起温欢就往台上奔，温欢往后面看了看：“陆会长，你不一起吗？”</p>
陆哲之：“你们俩去就行，我对领奖致辞这种事没有兴趣。”</p>
齐照等不及，对温欢说：“台下都在喊，我们快上去。”</p>
温欢点头。</p>
简短的颁奖仪式后，主持人将话筒递到齐照面前，随口问：“齐同学，现在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吗？”</p>
平时这种时候，一般人都是说几句感谢谁谁谁之类的话。</p>
齐照不一样。</p>
他早有预谋。</p>
不管获不获奖，这番话他必须说。</p>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结束那些恶意揣测。</p>
就算她不在意，他也无法容忍她受半点委屈。</p>
齐照拿起话筒喂一声，没心没肺地笑：“大家好，我是三重奏的钢琴演奏者，也是前段时间在升旗仪式上打架的齐照，打架影响不好，在这里，我给大家道个歉，大家千万别学我，遵守校纪校规才是好学生。”</p>
说完，他九十度对台下众师生鞠躬。</p>
众人惊讶。</p>
飞扬跋扈的齐校霸，竟然也有当众认错的一天。</p>
他齐照惹过那么多祸，从来没见他给谁低过头。</p>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p>
一个鞠躬后，齐照又向温欢鞠躬。</p>
温欢愣住。</p>
齐照起身，接住温欢的视线，颔首含笑，示意她安心将一切交给他。</p>
他语气诚恳说：“我最应该道歉的人，是我身边这位温同学。由于我的冲动行为，给温欢同学带来了很多困扰，其中就包括那天丁同学的发言。”</p>
齐照神情一转，又换上吊儿郎当的笑容：“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平时不学无术，到处惹是生非，得罪了很多人，这个丁同学就是其中之一。他看我不爽，但又打不过我，想从我身边人入手，温欢是我齐照唯一的干妹妹，他盯上温欢，后面的事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p>
他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前因后果，全都换成了他齐照。</p>
人心有多脏，他来面对。</p>
可能这是一个笨办法，但这却是最快速结束所有流言蜚语的方式。</p>
他已经习惯成为话题中心，大家讨论几天也就过去了。</p>
但是她不一样。</p>
她越是闪闪发光，就越有人揪着那个无稽之谈不放。</p>
他不允许。</p>
齐照的说辞，合情合理。</p>
众人都清楚齐照的脾『性』，他得罪人遭报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p>
齐家实力摆在那，欺负不了齐照，转而拿他身边的人撒气，这种事虽然荒唐，但也说得过去。</p>
台下窃窃私语。</p>
“我说温校花是无辜的，你非不信，还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现在齐照出来解释了，压根就不关温校花的事。”</p>
“温校花真的倒八辈子血霉了，平白无故被卷进这种事。”</p>
“那个男生简直就是孬种，又不是温校花欺负他，这种人完全就是心理变态。”</p>
齐照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继续说：“在温欢同学的批判教育下，我深感愧疚，从今天起，我齐照要做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淮中良民，不打架不违纪，希望大家监督我。”</p>
他语气幽默，大家被都逗笑。</p>
忽然有人问：“齐哥，你说的话我们信，但我们不信你和温校花只是单纯的同学友谊！”</p>
台下哄笑。</p>
齐照看看温欢，笑着说：“我们当然不是单纯的同学友谊。”</p>
“哇！”</p>
齐照：“我和她是单纯的兄妹关系。”</p>
台下一片鄙夷：“切——”</p>
齐照：“你们思想不纯洁，高中生哪能早恋？当然是学习为重啦。”</p>
台下观众无法忍：“齐哥你可闭嘴吧。”</p>
就在大家以为齐照要丢掉话筒结束发言的时候，齐照却往前迈了一步。</p>
他的手里，除了话筒，还多了一样东西。</p>
温欢抬眸。</p>
手心贴来的体温滚烫发热，少年拉着她的手，站在她的侧前方，硬朗的面庞神情认真。</p>
他回头看她，眼中熠熠生辉。</p>
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数秒后他开口讲话，嘴唇都在颤：“虽然现在不早恋，但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我想和温——”</p>
话没说完，话筒被人夺走。</p>
一心评选年度优秀班主任的赵颢朝台下校领导笑：“我们班齐照同学是禁止早恋小标兵，无时无刻不忘宣扬淮中校规，对不对啊齐照？”</p>
齐照无语凝噎。</p>
下台的时候，齐照走在温欢身后。</p>
温欢故意放慢脚步。</p>
迟疑数秒，她悄声问：“齐哥哥，如果刚才赵老师没有打断你，你想说什么？”</p>
齐照呼吸一滞。</p>
被迫咽回肚子里的话，要想再吐出来，就没那么轻松了。</p>
因为情绪高涨的热血冲头，此时已经平息。</p>
齐照低眸，红着耳朵尖，嘟嚷：“没什么，就随便胡扯两句而已。”</p>
温欢凝眉，走下台阶的时候，由于分神，脚一扭，差点摔倒。</p>
齐照快速扶稳。</p>
她索『性』往后跌，躺在他宽厚的胸膛，细声细语，再次问：“真的没什么吗？”</p>
齐照咽了咽：“嗯。”</p>
不好再接着问。</p>
温欢转换话题：“齐哥哥，下次不准再向我鞠躬道歉。”</p>
她心会疼。</p>
他这么骄傲自信的一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为了她，当众低进尘埃。</p>
温欢：“我……”</p>
齐照：“我本来就该向你道歉。”</p>
温欢转过身，蹭了蹭他：“齐哥哥压根不用和任何人说对不起。”</p>
齐照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我没有保护好你，当然应该说对不起。”</p>
温欢一征。</p>
少年火热的气息喷洒耳侧。</p>
他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让别人有机可趁是我的过失，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我失职了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p>
温欢说不出话，喉间哽噎：“嗯。”</p>
过道。</p>
听完三重奏提前离场的窦绿白举着手机，默默地摁掉手里的烟头。</p>
她对屏幕那头的蒋之香说：“刚才听清了吗？欢欢的演奏特别棒，足以让人泪流满面。”</p>
蒋之香声音哽咽：“确实，她比以前更上一台阶。”</p>
窦绿白：“你养了一个好女儿。”</p>
“她本身就好，投胎做我女儿，才是委屈了她。”</p>
窦绿白：“阿香，你又和我抬杠。”</p>
蒋之香：“你又撒娇。”</p>
窦绿白盯着屏幕，眼泪重新蒙住视野：“阿香，你什么时候回来？”</p>
蒋之香：“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p>
窦绿白擤鼻子：“你太狠心。“</p>
蒋之香：“我很好，身边有数不完的男伴，他们每一个都争先恐后讨我欢心。”</p>
窦绿白：“可是……”</p>
“没有可是。”</p>
窦绿白只好咽下满肚子的话。</p>
忽然蒋之香笑着问：“绿白，你靠过来点。”</p>
窦绿白将屏幕拿近。</p>
蒋之香语气迟疑，问：“我现在的样子，还漂亮吗？”</p>
窦绿白沙哑着声音回答：“漂亮，和以前一样漂亮。”</p>
蒋之香苦笑。</p>
屏幕那头有人来喊蒋之香。</p>
窦绿白不肯挂断视频。</p>
蒋之香没有说再见，语气轻快：“绿白，要是咱俩的孩子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会不会惊为天人？”</p>
窦绿白沉浸在幻想中：“应该会。”</p>
回过神，蒋之香已经挂断电话。</p>sxbiquge/read/64/648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