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审讯室内。</p>
所有人惊愕的看着许芸。</p>
许芸那嘶吼般的咆哮，在常人看来，或许是疯了。</p>
但顾晨并不这么认为。</p>
看过太多在审讯室内崩溃的嫌犯。</p>
许芸这样的，顶多算发泄。</p>
许芸在发泄自己心中暗藏已久的东西。</p>
或许是伪装自己太久。</p>
可忽然有一天，警察将这些伪装一一解剖。</p>
自己的秘密，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p>
许芸的咆哮带着撕心裂肺，她哭了。</p>
顾晨毫无感情波动。</p>
并不是自己没有感情。</p>
只是在这个房间内，看过太多人的情绪崩溃。</p>
这种扭曲的心态，在平时的公众场合，或许根本很难见到。</p>
但审讯室内，这种高压环境下。</p>
往往那些假装镇定，假装自己无辜的嫌犯。</p>
在被警方戳穿真相后，或许有人勃然大怒，但更多的是情绪崩溃。</p>
这个时候，警方要做的，绝不是大声驳斥，而是静静等待。</p>
等待嫌疑人情绪稳定后，再跟她做进一步交流。</p>
整整一分钟，许芸都陷入到情绪崩溃的边缘。</p>
终于，她停止了咆哮，也停止了哭泣。</p>
仿佛暴风雨之后，一切又回归宁静。</p>
“许芸，你为什么要杀你师傅章国文？”顾晨尝试着问她。</p>
而此时的许芸，依旧语带抽泣。</p>
她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将湿漉漉的长发拨开脸颊，这才抽泣着回道：</p>
“他算什么师傅？人面兽心罢了，如果我不干掉他，他还会不停的纠缠我。”</p>
顾晨看了看身边的同事。</p>
的确，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p>
这点从大家知道章国文深夜去往许芸住所就清楚。</p>
但具体两人关系如何，这得让许芸自己来回答。</p>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王警官问。</p>
“我不想再做他的附庸。”许芸低头说。</p>
卢薇薇黛眉微蹙，也是好意提醒：“你最好把你们之间的关系说清楚，只有说清楚，我们才能帮到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p>
现场，再一次沉默了几秒。</p>
但这一次，许芸还是努力抬头。</p>
她看着顾晨，擦着眼角的泪珠道：“如果不是章国文这个混蛋得寸进尺，我也不会让他死的这么难看。”</p>
“他从我第一天进入银行实习开始，就已经盯上我，后来我才知道，银行大多数女同事，都曾经被他骚扰过。”</p>
“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p>
顾晨闻言，也是若有所思：“可是，你不是跟我说过吗？银行的同事，跟他关系都不错，你们都觉得他这人挺幽默，人缘好。”</p>
“因为跟他相处不好的，都已经离职。”许芸一句话，顿时将顾晨的思绪拉回现实。</p>
顾晨将笔录本翻开，说道：“你说下去。”</p>
许芸微微点头，这才将自己内心想法一一道出。</p>
“你以为大家都跟他相处很好，那是因为长相好看和年轻的女职员，我们单位几乎没有。”</p>
“老职员大多成家，或许当初年轻时跟他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个我不清楚，她们也不会跟我说。”</p>
“我只知道，从我第一天来银行实习，章国文就对我特别关心，特别关照。”</p>
“最后分配师傅的时候，我也被分配在章国文身边，原本感觉有这样一位贴心的师傅，或许会给我工作入门带来帮助，可厄运就是这样开始的。”</p>
许芸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继续说道：“从第一天上班，章国文就手把手的教我操作软件。”</p>
“当时挺尴尬，就感觉被他摸着手背教学，有点不太适应，可后来感觉他只是在教我工作，并没有其他想法，我也就没介意了。”</p>
“就这样，在我工作第5天的时候，章国文开始跟我勾肩搭背，感觉他把我当兄弟一样。”</p>
“可是当工作到了第10天，他的动作开始肆无忌惮，经常以给我传授工作经验的名义，将我约到外头，开始对我动手动脚。”</p>
“就在我工作第11天的时候，他以给我介绍业务为名，带我去了夜店，告诉我，该如何选择一些目标客户，为自己提升工作业绩。”</p>
“那天我毫无防备，只一杯酒就醉的不省人事，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衣不遮体的睡在他身边。”</p>
说道这里，许芸忽然哭泣起来：“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跟他睡在一起，他早就对我图谋不轨。”</p>
“要不是为了尽快熟练掌握工作技能，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和他有交集。”</p>
“要不是听他吹捧所谓的业绩，我也不会跟他出门喝酒，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可我竟然相信了，呜呜。”</p>
听着许芸的讲述，卢薇薇也是放低语调问：“难道谈业务要谈到夜店去？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p>
许芸摇头：“我当时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章国文告诉我，在银行要是能拉到几个大客户，那自己的收入将不止是翻倍这么简单。”</p>
“他章国文告诉我，他当初就是因为一个大客户，让他在银行的地位直线上升，以至于这家银行都得靠他撑着，他因此也成为银行的副行长。”</p>
“我很羡慕他，在刚入银行没多久的情况下，业绩就能直线上升，我当时没想太多，就想向他取经。”</p>
“可能是我太想成功了，所以才跟他私下接触，相信他那些鬼话，以至于把自己搭进去，呜呜，我真是够笨的。”</p>
见许芸哭的伤心，袁莎莎主动给她送上纸巾。</p>
在大家看来，许芸作为一个初入职场的新人来说，的确有很多新人通用的毛病。</p>
太急功近利，太想成功。</p>
有斗志有朝气，总感觉只要稍稍努力一把，很快就能超过许多老同事。</p>
可新人并不知道，老同事也都是从新人过来的。</p>
这点来说，王警官的堂弟王邵飞倒是看得透彻。</p>
在王邵飞的眼中，可能这些老同事现在的样子，也就是自己将来的样子。</p>
因此王邵飞才会很现实，感觉对未来有深深的忧虑。</p>
可能是女性职员，在初入职场的时候，尤其是进入柜台，比男同事更有优势，也更受到追捧。</p>
因此产生了对自己实力过度的自信。</p>
而许芸显然就属于这一种。</p>
“你为什么不报警？”顾晨将这些信息记录在案后，问许芸：“如果章国文真的侵犯过你，你应该立刻报警，将他绳之以法，可你却没有这样做？”</p>
“不，我当时是想报警。”许芸一脸无辜的看向顾晨，也是不由分说道：“可是，可是章国文告诉我，他只是喝多了，才做了这种事情。”</p>
“他告诉我，只要我不报警，他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客户资源，让我的业绩翻倍。”</p>
“你答应了？”卢薇薇感觉很好奇。</p>
许芸摇头：“我当然不答应，我怎么能答应呢？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从一开始就在骗我。”</p>
“我当时一直哭，我就想赶紧报警，将这个家伙绳之以法，可后来我发现我太草率了，这家伙竟然留了一手。”</p>
“他用手机拍摄了很多视频，不光是我的，还有许多受害者的，他以此要挟，我害怕，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才刚毕业没多久，我真的不敢赌他不会公开这些，那样的话，我的未来可能就完了。”</p>
说道这里，许芸早已是泣不成声。</p>
似乎当晚发生的一切悲剧，此刻又再次浮现。</p>
顾晨一脸认真的问她：“那后来呢？你就这样默默忍受？”</p>
许芸摇头，抽泣着说道：“我曾经有想过报警，我有过这个念想，但章国文不断威胁我，并将那些视频和图片，时不时私发给我。”</p>
“他吃透我不敢，但是后来，他真的给我介绍了一些大客户，我也是单位里，唯一在实习期拉到大客户的新员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利用他的关系，将客户算到我头上。”</p>
“毕竟，他有这方面资源，许多人都有求于他。”</p>
顿了顿，许芸又道：“原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可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p>
“就在我某天夜里回到家的时候，我竟然没发现他一直就藏在我家附近。”</p>
“直到我开门的瞬间，他不知从哪冒出来，将我推进房间。”</p>
“我想大叫，但他似乎对我的住所非常熟悉，从那天之后，他三天两头去找我，以至于隔壁几个住户看我的眼神都变了。”</p>
许芸吸了吸鼻子，看着顾晨道：“顾警官，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很颓废，我也想跳出这个怪圈，可我害怕。”</p>
“以至于一次又一次让章国文这个混蛋得逞，他不停的纠缠我，我快疯了，直到我发现，另一家分行需要人手，我瞒着章国文，趁他去省城开会的几天时间，主动联系了那家银行的主管，最终完成了调动。”</p>
“可章国文出差回来后，整个人暴怒，骂我忘恩负义。”</p>
用双手努力搓了搓自己憔悴的脸颊，许芸继续抽泣着说道：“虽然我每天跟没事人一样，见谁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那都是装的。”</p>
“昨天晚上，跟你们这帮警察一起吃饭，我感觉很开心，这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唯一开心的时候。”</p>
“跟你们在一起，我感觉不在那么恐惧，我甚至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你们，可昨天晚上，你们的焦点都在王邵飞身上。”</p>
“我很羡慕他，虽然他没心没肺的，工作也不上心，可还有这么多兄弟前辈教育他，关照他。”</p>
“想想我自己，感觉自己啥也不是，除了假装陪笑，假装很开心的样子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生活。”</p>
“毕竟，我的生活已经被章国文给毁掉了，而且昨天晚上，跟你们这么多警察在一起吃饭，原本是我最有安全感的时候，可这个时候，章国文偏偏要不停的呼叫我。”</p>
抓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许芸猛摇头道：“一边是天使，一边是恶魔。”</p>
“我距离天使这么近，可我依然害怕黑暗中的恶魔，我感觉我是逃不掉章国文的魔爪，我怂，我不敢公开。”</p>
“直到那天晚上回家，章国文竟然偷偷配了我家钥匙，他就在我家等着我，他差点掐死我。”</p>
现场，又一次安静下来。</p>
大家眼神直直的看向许芸，感觉这个开朗女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p>
为什么大家昨天并没有发现异常？</p>
或许是因为大家的焦点都在疯狂买彩票的王邵飞身上，而忽略了这个开朗女孩。</p>
在昨晚的聚餐中，王邵飞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是大家教育调侃的对象，是一个和老王一样具有二哈属性的神奇生物。</p>
也许是因为焦点的原因，又或者许芸的性格和大家太过接近，以致于大家都忽略了许芸的存在。</p>
当然，在所有人都在调侃王邵飞的同时，只有顾晨注意到许芸不停接到电话和短信，只有顾晨看出了许芸的少许焦虑，也只有顾晨询问她是否是家人的担心。</p>
其实在那一刻，许芸是想告诉顾晨，自己目前的悲惨处境，希望顾晨能帮她。</p>
可想到自己的形象，可能就此在顾晨面前一落千丈，许芸还是选择沉默。</p>
毕竟像顾晨这样的阳光警察，她不想破坏自己在顾晨面前的形象。</p>
所以，许芸选择了隐忍。</p>
然而当王邵飞送许芸回到家中，原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许芸甚至准备关掉手机，拒绝章国文的一切来电。</p>
可她还是想当然了。</p>
尽管自己重新换过门锁，但章国文似乎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再次用新钥匙打开房门，用手臂死死掐住许芸的咽喉。</p>
而许芸为了求生，只能求饶，并说明自己当晚的情况。</p>
由于章国文听闻许芸当晚在跟警察喝酒，不敢接电话，这才放过她一码。</p>
“事情就是这样，后来他见我听话，便也不再追究，他要我服侍她，我说我想洗个澡，并给他倒上一杯水。”</p>
“可他并不知道，我偷偷在水中放了大量安眠药，就在我洗澡的间隙，由于过度疲惫，再加上安眠药的辅助，他渐渐睡着了过去。”</p>
“我用家中的绳索，趁机将他捆绑起来，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我不想再活在他章国文的阴影下。”</p>
“只有让他在这个世界永远消失，我才能过上正常生活，我才能像你们一样，每天无忧无虑，身边总有一群正能量的好同事，我太向往你们这样的生活了。”</p>
“所以，你选择对章国文痛下杀手？”顾晨问。</p>
许芸默默点头，道：“从他想掐死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心灰意冷，我的软弱，只会让他得寸进尺。”</p>
“我知道，是该了断的时候了，所以我将他捆绑之后，在浴缸内放满了热水，随后趁机将他淹死在浴缸内。”</p>
说道这里，许芸呼吸急促，似乎这句话，已经压在她心里太久时间。</p>
顾晨将这些记录在案后，问许芸：“可是你跟我们聊起章国文的时候，似乎都是云淡风轻，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恨他？”</p>
“当然恨他。”许芸苦笑的看向顾晨：“顾警官，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p>
“将他脑袋按在浴缸，将他淹死之后，我整个人仿佛解脱了，我知道，我可能要进监狱，可是我受够了。”</p>
卢薇薇黛眉微蹙，柔声问道：“所以你将章国文尸体，运到车辆后备箱，然后抛尸江中。”</p>
“然后你利用自己对章国文的了解，将他的裤子拉链和皮带解开，也是为了发现尸体后，误导我们警方，以为他真的是在江边小便时不慎坠江对吗？”</p>
许芸默默点头：“他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人，只有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p>
吸了吸鼻子，许芸却又抬头道：“反正能干掉他这种败类，我认了，他章国文的手机在我这里。”</p>
顾晨问她：“在你身上？”</p>
“没错。”许芸在口袋中掏了掏，将章国文手机掏出，亮在众人面前道：“这个龌龊的家伙，手机里不知道有多少受害女性，你们要是能解锁，就可以在手机里找到这些受害人。”</p>
“我希望这些人都能够站出来，不再沉默，除掉章国文这个社会败类，换这些人解脱，责任我来扛，我认了。”</p>
“许芸。”见许芸依旧带着悲愤，顾晨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手机拿在手里甩了甩：</p>
“为了这种败类，搭上你的未来，根本不划算，你原本应该立刻报警。”</p>
“如果你昨晚在吃饭的时候，将这些情况告知给我们，也许今天坐在审讯室里的人就是他章国文，可你却选择了错误的方式。”</p>
见许芸此刻悔恨不已，顾晨又道：“而且你在我们警方调查之际，竟然抵制调查，你明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却还想抱着侥幸的心态，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你太想当然了。”</p>
“顾警官说的是。”许芸抽泣的低下头，也是悔恨不已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p>
“如果我不虚荣，脚踏实地的工作，根本就不会让章国文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有机可趁，说到底，是我自己给了他犯罪的机会。”</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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