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县城,周苍刚拴好马,有人远远叫道:“周苍,周苍。”
大爷的,老子被全国通辑,那个兔崽子大声叫我?
待来人奔近,却不是韦省是谁?
周苍忙让他闭口,“你怎么来了?”
韦省作了个跑步的姿势,敢情几百里路全程奔跑,居然还不比他骑马慢,这小子,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我问你怎么跟了过来。”
韦省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想你的话是对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我其实问,你为何跟着我?”
“因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韦省回答得很爽快。
“我被官兵通缉,跟着我,十分危险。”
“危险得过我三四次进鬼门关的经历吗?”
周苍无奈,拍了拍他肩膀,与他一同进入酒楼。
湖南,郴州,华塘镇,周苍骑马,韦省奔跑,穿州过县,历经二十余日,终来到云之南的家乡。
从开封南下,一路上并未见各地官府张贴抓拿他的告示,初时周苍不解,后一想潘少壮及陈世美都是皇上亲戚,便明白缘由,他这是沾了潘陈二人的光,自此胆子也大,日行夜宿,连伪装也懒得做。
小酒馆内,周苍问掌柜,“老板,一朋友托我传话给令爱小璐,不知她在何处,可否引见?”
周苍气质儒雅,出手阔绰,胖胖的老板对他甚有好感,便道:“小女在待诏做头发,客官请于店内稍候哈。”
所谓待诏,今理发店也。
周苍点点头,与韦省喝着闷酒,想起云之南,心中伤痛,不知呆会如何跟李小姐说才好。
等得心烦意乱之际,一位丰姿绰约的艳装姑娘步入酒馆,掌柜连忙上前与她说话,姑娘听完,款款走近,向周苍盈盈下拜,秋波流露间朱唇轻启,“公子,不知何人传话于我?”
周苍连忙站起拱手还礼,请她坐下,“小姐可是小璐姑娘?”得肯定答复后,周苍从怀里掏出云之南视若珍宝的小贝壳,“小姐可知此物?”
李小璐明亮的大眼睛露出疑惑之色,最后转到周苍脸上,显然她已经记不起这件小物品。周苍心中伤感,道:“这是你送给之南的小礼物,你记不起来了吗?”
“呀,之南哥!我当然记得!”李小璐一声惊呼,“之南哥有什么话对我说?”
周苍黯然,过了好一会道:“之南让你不用等他了,如果寻到好人家就嫁了吧。“
“之南哥不……爱我了吗,他在那里?我要向他问个清楚。”李小璐听罢脸色苍白,凄然欲泣,
“之南他……他已经被正法了……”
“之南哥!”李小璐惊呼一声,头晃了晃,趴在桌上。
“小姐,小姐!”周苍惊呼站起,却不敢用手去触摸。
掌柜连忙奔过来,伸手摇晃女儿,怒气冲冲质问周苍,“你跟我女儿说了什么,害得她晕迷过去?”
好一对痴心恋人,奈何已阴阳相隔。周苍叹息一声,“天意弄人,天意弄人!”把贝壳轻放在桌面上,对掌柜拱拱手,出了酒馆。
镇郊,韦省默默陪他沿着河堤走着,忽然说道:“周苍,你真看不出来?”
周苍愕然转头,“看出来什么?”
“装什么装,你那么聪明,还用问我?”
周苍心情正糟糕,气道:“装你大娘,有什话赶紧说,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
韦省见他动怒不再卖关子,“这李小璐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不可信。”
周苍一怔,“姑娘爱打扮就不正经了?”
韦省叹一口气,道:“看来你比我还不了解女人,她身上那套行头,根本不是普通姑娘人家能穿戴得起的。”
“这又怎么样?”
“李家对云之南开出的价码是多少?”
周苍不满,“价码你个头,是聘礼,你以为卖女儿吗?”
韦省突然放声大笑,“你常说我浑,我说周苍浑才对,捌拾两聘金对不对?李小璐身上那套行头外加上头上饰物,超一百两不止。”
周苍呆了一呆,终于明白韦省要表达什么。难道之南被她骗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起,顿时如梗在喉。
“走吧,完成了云(冤)大头的遗愿,该回去办咱们的事了。”
周苍有些生气,道:“要走你走,没人拦你,小爷此刻回京不是找死吗。”
“那你待怎么样?”
周苍沉默半晌,“我想查明真相,给之南一个交待。”
韦省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云大头人都死了,你管这破事作甚,毫无意义可言。”
再次听到“云大头”三字,周苍无比闹心,终忍不住,大吼道:“老子几次救你才是毫无意义,才是破事,你给老子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来烦老子。”
想起云之南被带走前的脸容,周苍心如刀割,更被韦省的冷嘲热讽气得怒不可遏,大骂起他来。
韦省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浑气上冲,“你他救我纯是心怀叵测,只不过想利用我杀我恩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韦省落得个千夫所指,还不是因为你奸计得逞,我呸!”
周苍听了心中一片冰凉,怒极反笑,指着自己心房道:“是,我周苍第一次第二次救你都是居心叵测得了吧,韦省,咱们从此各不相欠,从此恩断义绝!”说完,调头就走。
韦省叫道:“周苍,你不准走。”
“我偏要走,你能怎样?”
“能怎样,我能揍扁你。”
“来啊,来啊!”周苍蓦地停步转身。
韦省快步奔近,话不多说抡起拳头砸来,周苍怒极,举手还击。两人皆是大伤初愈,也无甚解不开的恩怨,可打斗起来那狠劲丝毫不减,状若疯虎,都欲要了对方性命。
韦省自跟盘西山一段时间,得其指点,脑壳似乎开了窍,武艺与内功皆精进不少。而周苍长处在兵刃,身无内力,只手空拳并无优势,幸招式精妙,罗刹夺命脚频频踢出,逼得对方不敢太过靠近。
两人从堤上打到田里,又从田里打回堤上,最后双双滚进冰冷的河水当中,水深没头,最后不得不分开,各自上了一边河岸。
韦省盯着周苍,丢下一句话“下回再。”掉头走了。
周苍喘着粗气,叫道:“看看到底是谁干谁!”
韦省回头大叫:“周苍,你还骗我,说恩师与卢鼎是好朋友,诱我上勾,卑鄙,无耻,下流,格,我呸,你这种人,不配当我朋友。”
“我才没你这种朋支,是非混淆,黑白不分,救你性命,是我这辈子干下的最失败的事!”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等着你来。”
周苍对骂完,脱了湿衣躺于河滩上晒太阳,看着湛蓝的天空,心想韦省这小子本来就浑,又在盘龙山庄中耳濡目染,脾气禀性变了不少,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实不无道理。
周苍愤懑难平,而后想自己不择手段除去盘西山师徒,被韦省怨怼殴打,实也算不了什么。平复心情的他,在春风习习中,在和熙阳光下,睡了过去。醒来时太阳已落山,周苍一骨溜爬起,穿上衣服,只感觉浑身酸痛难受,暗骂韦省下手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