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p>
赵戎没有转头，沉默了片刻后。</p>
他右手挣扎了下，可那只小手依旧不依不饶的缠着。</p>
赵戎抿嘴。</p>
他抬起露在雨中的左手，不由分说的将那只企图贪欢的小手拂下。</p>
赵戎能感觉到身旁那人柔软的身子顿时僵硬了下来。</p>
他想了想，身子往伞外移了移，不再与她贴着，只是拿伞的右手却依旧位置不变，将伞下的大部分都让给了她。</p>
“哗哗——”</p>
此刻。</p>
赵戎感觉伞外的整个世界都被雨水声淹没，可伞内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般，出奇的安静。</p>
他一时间感觉气氛有些尴尬。</p>
只是还没等赵戎多想。</p>
那只温软的小手又覆了上来。</p>
他皱眉，继续拂下。</p>
小手再来。</p>
拂下。</p>
小手再来。</p>
拂下。</p>
小手再来</p>
拂下。</p>
小手还来。</p>
……</p>
一次又一次。</p>
温软的小手不依不饶的缠着赵戎握伞的右手。</p>
到后来。</p>
赵戎怎么也拂不开、推不掉她的手。</p>
二人的四只手都僵持在了伞柄上。</p>
忽然。</p>
大雨之中。</p>
一阵狂风骤起。</p>
雨伞在二人的挣扎间脱手而出。</p>
被风刮走。</p>
不知飞去何处。</p>
顿时。</p>
赵戎与苏小小都暴露在了大雨之中。</p>
瞬间淋湿。</p>
“哗哗哗——”</p>
二人站在原地不动。</p>
都默不出声。</p>
赵戎凝神注视着身前的苏小小。</p>
从万丈高空坠下的，云海承受不了之重的冰冷雨滴砸在他的眼皮上，他却一眨不眨。</p>
昏暗之中。</p>
只能看见苏小小正仰着小脑袋，一束束湿润的粘在一起的青丝被冷风扬起，看不清她此时的面容。</p>
但赵戎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穿过二人之间数不清的雨水向他投来。</p>
与他四目相对。</p>
想必她此刻隐藏在黑暗中的被淋湿的面容依旧是极美的吧。</p>
她是不是还和以往一样习惯性的咬着半只粉唇，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p>
这笨丫头。</p>
可我真的还没想好……</p>
正在这时。</p>
苏小小动了。</p>
黑暗中隐约可见，她低下了头，颤颤的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赵戎的手掌。</p>
紧紧抓着。</p>
赵戎只感到她这只刚刚还温软的小手此刻冰凉湿润，像一朵冬日不凋的寒梅绽放在刺骨的冰霜中。</p>
他一时间没有去挣脱。</p>
黑暗中，苏小小忽然又抬起了头，她试探的伸出了另一只手，用两只手将赵戎的右手往她的-胸-脯处拉。</p>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p>
她想用此刻湿漉漉的娇躯中，最温暖的一处地方去温暖他。</p>
她相信她那颗燃烧生命跳动的心喷薄出的热量，能够融化他那只让她感到冰冷绝望的手。</p>
只是。</p>
下一秒。</p>
她的动作戛然而止。</p>
因为。</p>
他把手用力抽了回去。</p>
赵戎收回了手，见苏小小瞬间身体呆滞不动，刹那，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p>
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p>
可是还没来得及出声。</p>
苏小小就猛地转身，冲了出去，奋不顾身的跑了。</p>
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大雨之中。</p>
“回来！”</p>
赵戎眼睛一睁，嘶声大喊，向前追去。</p>
可声音似乎被雨声覆盖，没有丝毫回应。</p>
赵戎在雨中狂奔。</p>
循着大致的方向，一刻不停的拼命追着。</p>
可整片天地都被雨水和黑暗覆盖。</p>
苏小小早已不知所踪。</p>
不知跑了多久。</p>
雨水渐渐小了下来。</p>
某一刻。</p>
赵戎缓缓停下了脚步。</p>
他双手撑着膝盖，愣愣的盯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冰冷湿透。</p>
赵戎身体后仰的坐在了地上。</p>
“喂，不追了？”</p>
归的声音响起。</p>
赵戎不语，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p>
前方依旧是一片昏暗的树林。</p>
归再道：“你该不会被雨淋傻了吧？”</p>
赵戎还是不说话。</p>
“其实，本座觉得这样挺好的，这些红尘俗事，还是别去沾染为好，不光是对你自己，还有别人，我辈修士，就应该清心寡欲太上忘情，不牵扯因果，全力登山……你也别去找你那个名义上的娘子了，咱们盖头换面，去南逍遥洲，那儿本座熟，咱们去找能让你逆天改命脱胎换骨的……”</p>
“我全都要。”</p>
赵戎突然开口，打断了归的话语。</p>
“你说什么？”</p>
“我说我全都要。”</p>
归：“你到底在说什么？”</p>
赵戎嗓音沙哑，那是刚刚在雨中一次次歇力呼喊的结果。</p>
“你知道柳三变的死，告诉了我什么道理吗？”</p>
本座不想知道。</p>
不过，归还是配合着开口：“什么道理？”</p>
“责任。”</p>
赵戎平静道。</p>
“以前的我，以为责任，只是要去做自己的身份该做的事。”</p>
“就像以青梅竹马与夫君的身份，我要北上万里，还一枚玉牌给青君。”</p>
“就像以儒生的身份，清风阁渡船上我不平则鸣，在那位小司寇剑下救下了苏小小。”</p>
“就像以知己好友与儒生的身份，我帮林文若参加儒道之辩。”</p>
“就像以朋友的身份，我用金丹夷平粱京秦府，夺回柳三变的尸体。”</p>
“再比如。”</p>
“柳三变以人子的身份，单枪匹马的去杀秦佶，毅然赴死。”</p>
“林文若以人臣与儒生的身份，以儒教救终南国。”</p>
“林青玄以兰溪林氏子弟的身份，拒绝出卖家族。”</p>
“这些，是我以前认为的责任。”</p>
归好奇道：“责任不就是这个吗？”</p>
赵戎沉声道：“是，但不全是，责任不止这些。”</p>
“我们还有一种责任。”</p>
“那就是，让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不要发生。”</p>
“这是柳三变的死告诉我的，他到死都一直后悔没有带柳青山回去见他义父，这才是他最大的遗憾与痛苦，是后来不管怎样尽责挽回，都弥补不了的。”</p>
“对于身边在意的人，这种责任才是我应当拼命去履行的，而不是在等到无法承担后果的遗憾发生后，再去履行所谓的责任。”</p>
“听起来……有点道理，感谢赵大公子给本座灌的这碗鸡汤。”</p>
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会，忽然笑着开口，用了个以前从赵戎嘴中听过的词汇。</p>
“不过，这和你说的全都要，有什么关系？”</p>
赵戎语气认真。</p>
“青君和小小，我全都要！”</p>
“…………”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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