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从锦旎公主下嫁给蔡攸之后,蔡攸便知道锦旎是个冒牌货,锦旎也自知蔡攸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只不过蔡攸想借锦旎金国公主的名头和那金国完颜三太子交往,觉得她尚有利用价值;那完颜三太子也正想利用锦旎来监视牵制蔡攸,也觉得她尚有利用价值;锦旎也自知自己对他们双方而言,都只是个工具人,只有利用价值,何谈感情。往日对那完颜查干的那段痴情,现在看来都只是个笑话;和蔡攸所谓的夫妻情分也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唉,都是千年的狐狸,都精着呐。锦旎现在有时候还挺佩服自己的,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世事洞明,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了起来。
那蔡攸明里是为了一解夫人的思乡思亲之苦,就在后花园里为夫人建起了一座五丈高的三层高台,但那其实就是一个瞭望台,监视着府里人员出入,监视府外人来人往。
这一日,锦旎一大早起床,觉得胸口郁闷,便携了丫鬟丫丫到高台上品茶取乐。忽然,看见蔡三领着几个人走进府来。锦旎心道:这又是谁呀?还是汉人打扮。就再凝神一望,来人好像是张英和云卿。她怕认错了,就再仔细看了看,真的是他们!锦旎有点兴奋起来,心想:这下好了,姐姐有救了。
英儿、云卿随着丫鬟丫丫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就看到锦旎含笑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们。两人赶忙行礼,锦旎忙扶起他们,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今天请二位来,实则有一事相求!”说罢,就对着他俩深深地福了下去。英儿云卿吓得忙回礼不迭。
锦旎看了他们一眼,说:“那我长话短说。我们姐妹四人,我和锦旖姐姐感情最好。当初,我姐姐被囚禁在这府里湖心底下的一间水屋里,整天不见天日,吃尽了苦头。后来,是我,哀求那三太子,才把姐姐转移到后花园里的一间密室里。
如今,我早已经打探好了路线,也买通了那里的侍女,而且,对那完颜查干来说,姐姐也是早都被他玩腻了的,他对姐姐的看管也放松了许多,只是——”锦旎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泪意,又接着说:“我本来早都想救姐姐,可我一介弱女子,试探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现在,二位从天而降,我只求二位能救救我姐姐!”锦旎说着就又要跪下去。英儿、云卿赶忙扶起她。
英儿说:“锦旖姐姐既是公主的姐姐,也是我俩的姐姐呀。我俩愿肝脑涂地,救出姐姐!”
三个人便打开锦旎绘制的地图,再三商量了一番,各自作别而去。
云卿英儿两人回到客栈以后,发现豆行正站在窗前发呆,两人就想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告诉给他。豆行沉了沉脸,说:“你们想说的,我都知道了!”
英儿张口就问道:“啊?你怎么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豆行的脸阴沉得像能滴下水来,他叹了口气,说:“唉,在官场上,我们做小人物的,只能任人摆布,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们充其量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云卿接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越来越糊涂了?你不也是钦差吗?怎么被人家撇下不管了?”
豆行沉声说道:“今天早上你们刚一出门,就有一个人上了门。我一看,这不是蔡贵妃宫里的小升子吗?我就好奇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那小升子就告诉我说,我们刚一来到这里,四处打听蔡府,就被蔡府的人盯上了。他接着告诉我说,许山许公公召见我。那许公公本是蔡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有蔡相提携,早都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而我,本来是先朱皇后宫里的,如今朱皇后已死,树倒猢狲散,早都失势了。而且,朱皇后生前就和蔡贵妃不对付,所以,我就更不敢得罪许公公了。他要见我,那就见呗。
许公公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是来宣旨的,我到那里后,他就令小升子从我身上搜走了密旨。那许公公还啐了我一脸,骂我说,‘凭你也配宣旨?’唉,我气呀,可是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灰溜溜地从小门出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你俩被蔡三领了进去。”
英儿气愤地说:“怎么能这样?宣旨的差事都能被抢走!”
云卿也长叹了一声,说:“这也是美差呀。将来宋金和谈成功,对那宣旨密谈的人来说,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他也是奉了官家的诏令前来宣旨密谈的。”
英儿想了想又安慰豆行说:“算了,你没有了官差,从此,咱们一起浪迹天涯,岂不自由自在?”
云卿也说:“无官一身轻!等咱们一起救了帝姬和锦旖姐姐;见了张斌、张斑哥哥,了却了这些天下事,咱们就找个地方隐居下来,不问世事,整天躬耕陇亩,饮酒笼茶,岂不甚好?”
天公作美,第二天,瓦片似的云朵到了晚上变成了乌云,重重地压向大地。夜半时分,天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锦旎的掩护下,三个人顺利救出了锦旖,把她送到提前安排好的地方躲了下来。
后来,也许是出自于锦旎的周密安排,也许是人家对锦旖早已经厌弃,锦旖就这样轻易地被救了出来,而且静静地在郊外居所生活了十来天,倒也无人问津。
英儿他们本来想带着锦旖一起去黑柳义军,但是,英儿看到锦旖那浑身伤痛的样子,就打消了念头,算了,还是办好了差事再来接她吧。好在有锦旎照看,倒也不用他们多操心。
英儿他们拿到诏令,一路奔驰,向西南而去。
这一天,刚过了晌午,他们早又来到了一道岗那里。逡巡半天,不见半个人影,英儿就奇怪了,说:“奇了怪了,怎么没有半个人影?”他旋即高声喊道:“李马哥——剑山哥——”声音拖得很长,在寂静的山谷中久久回荡。云卿说:“怎么不见人影?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豆行忙在远处低头检视,忽然,他高声喊道:“英儿——云卿——你们快过来看——”
这两人听到叫声赶忙过去,发现那里似乎留有打斗的痕迹,好像还有一截人的手臂。英儿说:“不好,哥哥们可能是遇袭了——”
三人匆忙翻身上马,继续向二道岗方向疾驰。走到半路,路越发陡峭难行。三人纷纷下马,牵着马走。不一会儿,听到水声了,但见四周芳草已经衰枯,高处树叶依然黄红纷呈,英儿拍了拍胸口,似乎放下了心,自言自语着:“哥哥们应该没事吧!”云卿看了他一眼,心道:空山死寂,好像没有一点人迹,但愿没出事,否则,出的就是大事。
越走越静,三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彼此不敢说话,也不敢停歇,只是一口气赶了过去。太阳已经沉沉的挂在西边的树梢,林中也已经暗了下来,偶尔一阵山风吹来,隐隐传来一阵阵腐烂焦臭的气息。
突然,走在前面的豆行“呀”地叫了一声,英儿、云卿抬眼一看,愣住了:眼前那巨大的圆形建筑已经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英儿抽出腰间软剑,大叫着就冲了进去。“轰”的一声,一群怪鸟“磔磔”叫着冲向天空,还有几只不怕人的,扇着巨大的翅膀就向英儿他们覆压了下来。英儿三人忙挥舞着手中兵器和怪鸟搏斗起来。
赶走了怪鸟,三个人喘息着打量四周:但见圆形建筑里面到处都是破砖烂瓦,断垣残壁。云卿取出火折子,想要看得仔细些,突然脚下一滑,似乎踩着了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却是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猛然间,一道闪电乍然从头顶闪过,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三个人赶忙跑向议事大厅。
云卿推开议事大厅的石门,燃亮火折子,就有一双惊恐的眼睛瞪了过来。英儿大喝道:“谁?!谁在这里?”那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说:“好汉饶命!我是上山来采药的,因天下雨才躲到这里来的。”豆行奇了,说道:“我们来的时候没发现有人的踪迹呀!”英儿拿着火,和云卿绕行一圈,并没有发现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就迷惑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那人哆嗦着站了起来,指了指身后。英儿这才发现,此处有密密实实的长藤从洞顶垂了下来,挡住了一块石头。那人伸手在石头旁边一个凸处拍了一下,“哗”的一声,石头打开了,一个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三人于是便让那人带路,鱼贯走进洞来。几个人又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突然,一阵水汽混着草木的清香飘了进来,英儿一喜,道:“哥哥们可是从这里逃出来了?”
走出洞口,越过半人高的芦苇,举目四望,一轮明月挂在树梢,薄薄的轻雾笼罩在林中,隐隐约约的山影在远处蜿蜒,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潺潺水声,英儿便知道这个洞口是隐在山谷中的,极难被人发现。
云卿于是就问那人道:“这个洞口如此隐秘,你是如何发现的?”那个人笑了一下,说:“客官,果然是瞒你不住。草民自是住在山下的里庄镇上,平日开一个药草铺子,也看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头领他们有时到山下看病,也请我上山为他们看病,跟他们只是见过几面,后来才知道有这个洞口的。”
英儿看他没有交谈下去的意思,就想打消他的疑虑,于是便旁敲侧击道:“这山里有一个女孩子的墓冢,那女孩子生前曾与在下有点渊源,不知道那墓冢有没有被这场大火烧掉?唉,真是可怜——”果然,那人警觉地看了英儿一眼,说:“你们是谁?”
英儿长叹一口气说:“那个女孩子叫张秀如,是张斌、张斑的妹妹,被人糟蹋而死,还是李马和箫剑山为她报了仇!”
那汉子眼睛一亮,又问道:“你们是大头领二头领的什么人?”
英儿这才一揖到地,对那人说道:“实不相瞒,张斌、张斑乃是家兄——我是张英——”
那人大喜,说:“噢,原来是四公子呀。早都听说四公子少年英雄,今日才得一见。”又对云卿和豆行团团作揖道:“两位既是四公子的好友,也定是豪杰之辈!”
云卿插话道:“这位好汉,我看你也是豪气干云的江湖英雄,请问阁下姓甚名谁?”
那汉子道:“我叫童大浩。原是大浩药铺的掌柜的,后来敬佩两位首领为人,才跟他们交往的。”
那汉子燃亮火折子,指了指背上背着的一个包袱,露出一个小坛子,道:“四公子,你们还认识这个坛子吗——”
英儿黯然说:“这不是我姐姐吗?怎么到了你这里?”
那童大浩“唉”了一声,跺脚道:“两位首领设计诛杀了敌人,安排部下从那个暗洞,及时逃了出去。不然,大家早都没命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不,他们怕把张小姐扔在这荒郊野外,就托付我把小姐带出来——唉,也是重情的人呐,这也是我看重他们的原因!”
英儿又赶忙担心地问道:“那我那两个哥哥还活着吗?现在在哪里?”
这时,童大浩仍没放松警惕,他朝四下里看了看,四周黑嘛咕咚的一团,耳边听到的,只有眼下四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偶尔被惊动的鸟儿扑棱棱的展翅声,他这才退后一步,凑近英儿的耳边低语道:“四公子,你们进山没有发现其他人吧?”英儿也低低地回答说:“放心,没有尾巴,他们都是自己人。”
那童大浩这时才脚一拐,顺着一条小道,带领大家朝一个山缝处走了过去。
夜,更黑了,山风噗达噗达地扇动着树叶子,一切生命都安然享用着这美好的睡梦。四个人再也没吭声,只是闷头走路。山路,也更加难行,时而上坡,时而下坡,有时紧贴悬崖,有时又要涉水而过。
东方一抹微云,渐渐地透亮起来。慢慢地,早起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地欢叫了起来。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栅栏出现在眼前,栅栏后面有一片土屋。
童大浩上前去拍了拍门,门“吱呦”一声开了,一张人脸出现在眼前。英儿惊喜道:“二哥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大哥呢?”张斑宠溺地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吓坏了吧?我们好着呢。只是大哥扭伤了脚,在后屋躺着休息呢。”张斑便又招呼云卿豆行他们一起进来。张斌也跛着脚从后屋走了出来,招呼着大家坐下来休息。英儿好奇道:“哥哥,你们那驻地不是被人一把火烧了吗?”张斌叹了口气,说:“你们且坐下,容我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