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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黑柳抗金义军驻扎在一个名叫二道岗的山头上,大头领就是张斌。刚才那个黑脸怪汉名叫萧剑山,是张斌手下的一员猛将。张斑素习兵书,小有谋略,现在已经是义军的军师。箫剑山和李马两个斥候继续留下瞭望,张斑领着云卿、英儿、豆行一起去见张斌。
沿着曲曲折折的山间小道,越过一道梁,再越过一道岗,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越是阴森:怪石嶙峋,悬崖壁立,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待人走近,就有黑色的怪鸟呀呀叫着冲了出来。
英儿越走越感到冷森,就打着哆嗦说:“斑哥哥,你们这营地是建在哪里呀?怎么越走越远?”张斑回头笑笑,说:“我们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活在夹缝中间,一切还是小心为妙。因此,我们这营地只能建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一弯溪水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几个人一路听着哗哗的水声,沿着溪水逆流而上,不到二里地,就看见一个依山而建的、巨大的、圆圆的像个碉堡一样的建筑物。
张斑回头对英儿云卿说道:“到了!”
英儿他们来到一个圆形洞门前,穿过二尺多厚的墙壁,就来到一个大厅,大厅里面陈列着各种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看到英儿有些疑惑,张斑边走边给他们解释:“这里原是个匪寨,后来匪寨出事就荒废了。你看这墙是用生土掺杂了石灰,再用糯米汁拌和,用夹墙板夯基而成,厚达二尺,结实着呢,可以说是刀枪不入。那些武器,平时都派专人打理,战时才能用得趁手。”
刚穿过大厅,就听见阵阵喊杀声。绕过影壁,是一个大操场。约有百十人在这里操练、格斗,喊声震天。一个身形高大,身着盔甲的人背着手正在巡查。一听见脚步声,那个人立即转过身子,张开双臂就迎了上来。英儿一见,疾步上前,一下子就扑进了那个人怀里,只叫了一声“大哥——”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云卿搓着手站在旁边,正想和那人打招呼,却被那一双瘦硬、布满老茧的大手一下子也拉了过来,裹进自己怀里。云卿毕竟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有点脸红,想要挣脱出来,但那双手又加了一把力,他终究没能挣脱出来。只听见那人低沉着声音说道:“两位小弟,受苦了!”云卿不禁眼眶一红,泪湿了。
那人指了指豆行,问道:“这位是?”英儿忙着解释道:“这位也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他叫豆行。”只因不了解大哥现在的情况,英儿也不敢贸然说出豆行的身份。
两下里厮见完毕,张斑过来说道:“大哥,饭食准备好了——”张斌挥挥手招呼他们进去吃饭。
这时,英儿才偷空打量了一下这个建筑:这个建筑里面也是圆形的,顶部中空,露出一大块蓝天,中间就是操练场;周围是格子一样的一圈小屋,应该是给这些士兵们住着的。穿过操练场,继续往里走,走进一个大厅,就是议事厅。议事厅设在一个大山洞里面。洞里很宽敞,中间设着一个硕大石桌。虽是盛夏,这里却分外阴凉,刚一进洞,汗毛都竖了起来。
议事厅侧旁又有一个石洞,石洞中间一张石桌上摆满了山珍野味,散发着饭菜的芬芳。中间一个雕花大盆里面盛着一大盆肉,肥嫩喜人,令人垂涎欲滴。双方分宾主坐定后,大头领张斌招呼英儿坐在自己身边,取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在英儿碗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家小四,最馋肉吃。你快尝尝这肥羊肉怎么样?”张斑也喜滋滋地看着英儿说:“这可是关外的肥羊呢!不膻……”英儿听到“肥羊”二字时,嘴里正**一块肉。他呆呆地看着两位兄长,既不咽也不吞,就那么泪汪汪的一直看。两位兄长不明所以,只是着急地追问他道:“咋了吗?这是咋了?”云卿耐心地从他嘴里掏出那块肉后,英儿趴在桌上“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云卿眼角泛着红,颤着声音把秀如的事情讲了一遍。张斌铁青着脸坐着,一言不发,只把两只铁拳握得“咯叭咯叭”响;张斑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从英儿肩袋里取出一个小锦袋,双手捧着,默默地看了半天,长叹一声道:“妹妹,你且安心去吧!你的仇,哥哥给你报!”
可能是这一向太过劳累,也可能是乍见到了亲人,心里松弛下来,英儿一下子病倒了,高热不断。嘴里一会儿哭哭啼啼,一会儿又高声喊着“姐姐”,一会儿又喊着“报仇”。张斌安顿好了豆行,又来安顿云卿和英儿。云卿坚决不让别人插手,自己亲自照顾英儿。
张斌打发人送来汤药,云卿服侍英儿喝了。天快黑时,英儿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喊“热”。云卿一摸他的额头,汗津津的,就洗了一把手巾,给他擦了擦额头。又看他衣服都湿透了,就想着给他解开领口擦擦。顺手解开英儿领口时,忽然看到那里一块腻白,不禁一怔,就有点脸红,心也怦怦直跳,云卿就暗想自己到底怎么了。
云卿边想边顺着领口往下擦,忽然,他的手被一双手死死按住了。抬眼一看,英儿一张小脸绯红,云卿倒吓了一大跳,问道:“怎么了?又发烧了?”英儿一双俊眼水汪汪的,欲说还休,竟然有点结巴起来,说道:“我……好了,不……不用了……”说着,竟还有些含羞带涩起来。云卿从来没见过英儿如此神色,大惊道:“英兄,你这是怎么了?”
英儿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脸全都蒙在里面,嘴里呜哩呜喇道:“我好了,谢谢你照顾我!”云卿莫名其妙。
云卿本想给他喂水喝,此时却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英儿又一把揭开了被子,深深地看着云卿,那眼神清亮,似乎有星星在闪烁。云卿不敢正视他,眼神悄悄地躲了躲,便顺手拿过杯子来,嗫喏着说:“还是要多喝点热水,这样热度散得快,病也好得快了。”
两个人正别扭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就见箫剑山虎虎地走了进来。箫剑山爆笑一声,道:“老子可是办了一件得意事!”说着,随手丢过来一个用包袱包裹着的重物,云卿赶忙去接,好重!冷不防的,差点把他砸得跌倒在地。云卿噔噔退了两步,这才接稳了包袱。打开一看,原来还有一个盒子,再打开盒子,里面赫然一个人头!云卿惊得大叫一声“呀”!英儿在一边早吓得唇脸煞白,拍着胸口直喘气。云卿到底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他很快冷静下来,轻轻地扶着英儿坐了起来,拍着他的背安慰说:“没事,没事——”
黑脸箫剑山不屑地瞧了瞧他俩,呵呵地笑了起来,揶揄道:“到底是白脸书生,没见过世面!你们再仔细瞅瞅——”云卿长吁一口气,把那人头捧起,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喜道:“酒肉小馆里的老板?”黑脸汉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说道:“没想到吧?”说罢,撇开双腿,大马立刀地坐了下来,顺手把桌子上的那杯水端起来一喝,就开始了吹牛:“我和李马接到军师爷的飞鸽传书,就连夜出发。赶了一整天,等赶到那个小酒馆时,天还没亮透。那个老板仰面八叉睡得正香,我俩谁也没惊动,悄悄进去,一刀就把那人的头给剁了下来。又悄悄出来,赶回来给军师爷复命。哈哈,你看我俩这事干得漂亮吧!”
英儿大喜,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激动地对着黑脸箫剑山就作揖,连声道:“谢谢哥哥,谢谢哥哥!”箫剑山得意地跷起了二郎腿,还想再神吹,一打眼,就看见大头领和二头领相携着走了进来,便忙站起来见礼。
张斑美美地夸了他几句,箫剑山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声说:“小意思,小意思!”回头见头领家人之间好像有话要说,就搓着手退了出去。
张斌对英儿说道:“小弟,难为你背着你姐姐行走这么多天。”说着,眼圈竟然红了起来,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如今,你姐姐大仇得报,该是让你姐姐入土为安的时候了!”
英儿又难过起来,边哭边说道:“大哥二哥,只是姐姐临终时千叮咛万嘱托,说她要回家。我们如何能将她安置在这里?”
张斑哀叹一声,解释说:“小弟,祖父母年老,如今老家只有你小哥在身边尽孝。我们只是担心,祖父母年老之人,这几年生活多遭变故,身边的亲人只剩下我们几个孙子孙女,老人家要是知道孙女这等惨死,不知道该伤心成什么样子。我们就怕老人家经受不起打击,你张斓哥又年轻不经事,怕是应付不了,我们又都回不去;你又成天在外漂泊,整天背着你姐姐也不方便,所以,我们就想和你商量一下,把你姐姐暂时先安置在这里,等我们有时间了再带她一起回老家,不知你意下如何?”英儿无奈,只好向云卿看去,云卿点了点头,英儿只好收起了泪,向两位哥哥躬了躬身,说道:“还请两位哥哥费心!”
第二天,他们把秀如安置在一个风景秀丽的背坡之后,英儿就把他们还要北上救公主之事告诉了两位哥哥。两位哥哥知道英儿是个重情重义一诺千金的好孩子,也就没有强留。第三天,他们三人就告别了张斌张斑出发了。两位哥哥一直把他们送出山口,临走时,哥哥们一再叮咛说:“此去北上艰苦,一路要多加小心。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哥哥在这里,如果有了困难,就回这里来。”英儿一一答应了。只是,英儿怎么也没想到,他和他的哥哥们不久后就阴差阳错地见面了。当然,此乃后话,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