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传奇 第29章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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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英儿云卿辞了老郎中,别了黑松林镇,一路行来,到处都听见儿歌在唱:泥马救太子,德济吾汉民。齐心共辅构,康王得天下。两人听后,相视一笑。但毕竟身负重任,于是昼夜兼行,快马加鞭,便向江南驰驱,一路艰辛不提。

三个月后(1127年5月初一),康王宣诏在应天府即位,改元建炎。康王登上大宝,社稷有主,例行褒奖功臣,大赦天下。赵隆将军因护主有功,被封为定靖侯、一等龙禁卫大将军;张英、王云卿也因救主有功,被封为龙禁卫二等带刀侍卫,在内卫执勤。朝堂上群臣舞拜,雍雍穆穆,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一派喜气洋洋。

一日,趁着休沐日,英儿和云卿前去拜见赵隆将军。赵隆将军很是悠闲,此刻正在后堂闲坐品茗。英儿试探说:“目今社稷有主,正是北伐的好时候,不知陛下有何打算?”赵隆喟然长叹说:“现今官家欲采用黄前善、汪伯言等人的避战南迁政策,预备南行‘巡幸’,欲避到长安、襄阳、扬州等地。我等能奈其何?”云卿也说:“如今敌方认为我朝重文轻武,武备松弛,我们正应该趁其懈怠不备,挥师北伐,迎回二帝。”赵隆沉吟良久,才说道:“二位小将军忠心体国,诚心可嘉。待我明日上朝回禀圣上再做打算。”

云卿、英儿回去以后,天天等待北伐消息。等了好几天,一点信息也无,英儿实在按捺不住,就想着再去找赵隆老将军,云卿再三劝说不住,便也随他来到赵府。老将军只打发一个副将来见他们,副将代传圣上口谕说,“小臣越职,非所宜言”。英儿气得跳将起来,正想大喊大叫,发泄一下,云卿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拉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住所以后,云卿和英儿商量道:“官家任用奸臣,一心求和。咱们留在此地,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再说锦旖姐姐和帝姬下落不明,还不如北上,先和锦旖姐姐会合,救了帝姬再做打算。”英儿也说道:“秀如姐姐一再叮咛要回老家,要不咱们先把我姐姐送回老家,再北上如何?”云卿说:“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走。且行且做打算。”

两人于是连夜收拾了行囊,趁着夜色出了城门,打马向北,疾驰而去。

路过长安,正值中午,两人就去路边一个小店吃羊汤泡饼。两人先拿了汤饼,就坐在桌前,把汤饼一点一点用指尖细细掰碎,掰完再让店家用肉汤煮了。满满两大海碗羊肉汤饼,撒上翠绿的小葱花、小芫荽,热腾腾地被端了上来。英儿的鼻尖贴在海碗上,长吸一口气道:“真是家乡的味道呀,好久都没吃到了!”

两人正吃得欢,忽然进来两个身着戎装的人。

那两人也要了汤饼来吃,边吃边压低了嗓子说话。英儿和云卿忙支棱起耳朵来听。只听那两个人低低地咬着耳朵,一个说:“你听说了吗?李相被罢相了!”这个道:“啊?这个李相就是李纲李大人吗?他不是股肱之臣,开国元勋吗?怎么会被罢相?”那一个指指天道:“还不是因为这个,不想开战。你想啊,北边那两位要是回来了,还能有个他吗?”这个又道:“难怪我听人说‘名满河朔’的张所张大帅也被贬流放了,看来‘北伐’就是个噱头。”那一个又说:“老帅宗泽被气死了,临死前还在大喊‘过河!过河!’唉,这世道,好人难做啊。”

英儿气得扔下筷子,站起来就想问个端详,云卿赶紧拉他出去。边走边说:“多事之秋,我们还是不要生事才好。”

正值酷暑,太阳热辣辣地照着,无遮无拦。远远的一棵大柳树上,知了在一声一声有气无力地嘶叫着。也许是中了暑,也许是迎了风,也许是食物不卫生,英儿只感到一阵阵恶心,胃气一阵阵上涌,遂“哇”的一声,把刚才所吃的汤汤水水全部吐了出来。

云卿打眼一看,那柳树正临路边,下面还有一条长凳,可能是供行人歇息的吧,就赶紧把英儿扶到那长凳上躺下,又拿出盛水皮囊,喂英儿喝了点水。接着,云卿牵过两匹马,想着就近先找个客店歇息了,等英儿病好了再走。英儿嚷嚷着头疼,又哼哼唧唧地表示不同意住店,说他歇歇就好了。云卿一时也没了主意。

忽然,远远传来辘辘马车声、嘚嘚马蹄声。果然,不一会儿,路那边就闪出一面大旗,上写斗大的一个“豆”字。两匹溜光水滑的枣红骝马,拉着一辆马车稳稳地驰了过来。这时,蓝黑色的锦缎车帘突然被掀开了一只角,一个公鸭嗓子叫着:“王小将军——王小将军——”

谁呀?云卿有点纳闷,走近一看,原来是小豆子,不禁一乐,问道:“豆公公这是上哪儿去呀?这谱大得很嘛!”小豆子道:“嘁,说来话长。只是你和张小将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人呢?”云卿朝长凳上的英儿努了努嘴,说:“吃坏了肚子,正愁着没法子呢!”小豆子又问:“现下二位有何公干?”云卿哪里敢说两人私自逃官之事,只是含含糊糊提了一下要回家。那小豆子,千年的狐狸早成了精,最是善于察言观色,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于是就令车夫停了车。小豆子下了车,附耳和云卿说道:“二位可是想着北上之事?”云卿见被他说破了心事,就点了点头。

小豆子又喜道:“真是太巧了。我就知道二位侠义之士,肯定还想着对帝姬的诺言。你可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呀?”云卿摇了摇头,说:“这个我真猜不到,麻烦你告诉我。”小豆子笑眯眯地凑近他,说:“我这次是奉官家密旨,去伊春城里找蔡攸蔡大人,宣诏有关宋金和谈及义军南归等事。只是经过黄宁寨那个匪寨的时候,我的随从侍卫被打得死得死,逃得逃。也多亏这两匹枣红骝马载着我一路飞驰,不然你们也见不到我了。如今只剩下我这孤家寡人,恐怕难以完成使命。只是,既然二位也是北上,咱们一起结伴而行如何?”

英儿把刚吃的那些脏东西吐掉不少,又小眯了一会,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这时候也缓了过来。看见云卿正和一个人说话,便也走了过来。一见是小豆子,大喜,说:“哎呀,天降大活人呀!”云卿轻轻呵斥他说:“英兄,豆公公现在是钦差,不可莽撞!不要胡说!”英儿吐了吐舌头,躲在了云卿背后,给小豆子扮了一个鬼脸。

小豆子也笑了,说:“遥想当年,为了救帝姬,咱们也曾一起出生入死,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还是不要太过拘礼。身逢乱世,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我想,咱们还是兄弟相称吧。”

云卿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个豪华马车,走近才发现,上面全是箭痕弹坑,知道小豆子这一路走来,实为不易,便也默默地接受了一起北上的提议。

小豆子也接受了云卿的建议,简装易行——收起了“豆”字大旗,换上简单男装,号称北上营商的豆行豆公子。英儿因为得病初愈,便和豆公子坐在马车里,云卿骑马在侧,大家一起再向北出发。

这一日,眼看天近黄昏了,三人正打算找个地方歇了。忽然,阴云四起,狂风大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劈头盖脸地就浇了下来。英儿让云卿上来避雨,车夫也吓得钻进了车里。云卿刚一上车,一个炸雷就在头顶响起,枣红骝马吃了惊,撒开四蹄,拉着车子一路狂奔。

马车外,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就像女娲补天,石破天惊,宇宙好像进入到了洪荒时期,马车好像是沿着一条时光隧道在漂移穿梭。车内,这几人到底还是年轻,尤其是英儿,看到这么刺激,竟然忍不住猫身站了起来,虽然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仍然哈哈大笑,连说:“好快活,好快活!”云卿原想拉他坐下来,不承想英儿一个趔趄,直接跌倒在云卿怀里,云卿一下子没有接稳,两人一起滚到了车厢里。豆行看着这两人,乐成一团。

忽然,一阵尖细锐利的哨音直刺耳膜。云卿竖起耳朵,刚想发问,猛不防的,枣红马长嘶一声,接着,一阵巨大的悬空感,“窟嗵”一声巨响,连人带车,陷进一个大坑里。

几个人被跌得头晕目眩,辨不出南北东西。云卿打开车帘向外望去,刚刚雨过天晴,落日熔金,一条壮丽辉煌的大河,蜿蜒向东流去。

正震撼时,就见坑前站了一个汉子,磔磔怪叫道:“哈哈,捉到几个行货子!这下可够吃几天了!”又有一个声音道:“那还不赶快捞上来!”霎时,就有好多钩子,同时向车身伸了过来,一阵呐喊声中,枣红骝马腾空一跃,“唰”的一下,车子被拉出了陷坑。

英儿带头跳下车子,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黑脸壮汉又怪叫起来,说:“啧啧啧,还是个俊俏小后生——”英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想反唇回击,突然,黑汉子旁边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糙脸男子说:“等等——你是?你可是姓张?”英儿横了那人一眼,说:“老子姓张又怎的,姓林又怎的,这关你何事?”

这时,云卿也跳了下来,拱手打圆场说:“好汉,我这位兄长,脾气有点不好,见谅见谅——”英儿白了他一眼,云卿不理,继续对那人说道:“你认识家兄?”那个人又和和气气地说:“这位兄台,我有个兄弟,姓张名英,长得毕肖令兄。”一听到“张英”二字,英儿大喜,正想上前厮认,却见云卿给他摆了摆手,问那人道:“请问你说的是哪里的张英?”那人又高声说道:“终南黑柳镇张英!”

“啊?”英儿大惊,越步上前,仔细辨认那人,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他又哭又笑说:“你是——你是——斑哥哥?”

那人上前一步,一把把住英儿的肩膀,道:“英弟,可算找着你了!”

英儿抬起泪眼,再次确认了一下他的斑哥哥:脸很瘦削,上面竟然还有些细小的红血丝,嘴唇也已经干裂得起了皮,但是眼光却很是锐利,顾盼之间,分外精神。

突然,有个人从背后重重地拍了英儿一下,英儿吓了一大跳,正想跳起脚开骂,那个人却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道:“英兄、云卿兄,仔细瞅瞅,看看我是谁?”说着,那人顺手摘下斗笠。英儿一见,也拍着掌揶揄道:“哎呀呀,我的李马兄!不不不,我的泥马兄!你不是因为护送了真龙天子,早应该幻化成龙马,飞升上天了吗?”云卿也笑了,继续说笑道:“想是被玉皇大帝嫌弃,飞升不成,变成了泥马,又下凡来普度众生了吧?”在场的旁人不明就里,迷惑地看着三人。这三人意味深长地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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