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传奇 第23章 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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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可我这个爹——唉,我实在说不出口。”锦旖说着又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英儿走上前,轻轻地拍着她,说:“好了,好了,不想说就别说了。”云卿看了他一眼,沉了沉脸,什么话也没说。英儿被他这么一望,不禁羞红了脸,也讪讪地缩回了手。锦旖平静了情绪,似乎咬碎了银牙,似乎豁出去了,终于说道:“我这个爹,他——他——他娶了我姐姐!”

“啊?!真的假的?”英儿、云卿异口同声地问。话已出口,锦旖反倒不哭了,她仿佛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即使是我的相好我也没说过。也是我们有缘,今天就让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

我的娘亲是当地的花魁,被我爹看上了,娶过去当了他第六个小娘子。很快我姐姐就出生了,取名孔不已;过了两年,我也出生了,取名孔不尔。这时候,我爹的官越做越大,小娘子也越娶越多。他把我们娘仨撇到一个小院子里,慢慢地也就忘了。

我还记得那年春天,正是牡丹花肆意盛开的时候。那天午后,我家小娘带着我们姐妹俩到家里的小湖边游玩。那湖边有一大片开得正艳的牡丹花,我们姐俩在那片花海里打打闹闹。我小娘看着我俩疯玩,笑得很开心。

那一年,我姐姐十二岁,我十岁。我姐姐虽然初初长成,但是明艳动人。她姗姗地从花丛中走过来,站在那里,拈起一个花瓣,轻轻一吹,那花瓣摇摇地飞了起来,惹得好几只蝴蝶绕着她翩翩飞舞。我家小娘看了,就轻轻地赞叹起来,说:“我家女儿真是比那牡丹花都漂亮。”我听见了,就大声地学舌说:“姐姐,姐姐,小娘夸你比那牡丹花都漂亮。”姐姐听见害羞了,就从花那边追过来,喊着要撕我的嘴。姐姐追赶着我,差点绊一跤,却被一个男人扶住了。我笑疯了,躲在我小娘怀里直打跌。却见我小娘推开我,静静地站了起来,喊了一声“老爷”。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过我爹了,如果不是我小娘叫他,我几乎都不认识眼前这个官老爷就是我爹。

那天他当下就带着我小娘和我们回到了我们住的静怡院。我小娘很是兴奋,多年来一直黄蜡蜡的脸上竟然也泛起了红晕。

一回去,我小娘忙着去安排吃食,我爹就拉着我姐姐的手看了又看。老实说,他看我姐姐的眼光,让我看了着实害怕。他不耐烦地挥手让我走,我怯怯地跟他道了别,就赶紧回到我和姐姐住的西屋。

不一会儿,姐姐也回来了,满脸的喜气,一进门就和我说:“妹呀,咱们娘仨的苦日子快到头了!”接着,绫罗绸缎和各种小玩意流水似的送了进来,姐姐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喜不自胜。

吃晚饭的时候,爹、小娘、姐姐她们有说有笑,姐姐更是不停地给我爹敬酒,我知道,她想把我爹留下来。我小娘如果复了宠,我们娘仨的日子也就有了盼头了。

我爹果然留了下来,我们姐妹俩趁机溜走,好让我小娘和我爹多联络联络感情。

谁知,睡到半夜的时候,却听见我小娘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那声音让人听了,真是毛骨悚然。我们姐俩吓得魂飞魄散,躲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我小**嘶叫声越来越惨,那一声声惨叫简直撞在我们心上。我要出去救我小娘,我姐姐拉着我说如果我们去了,只会让我爹更加暴怒,打得更厉害。我俩除了流泪,没有一点办法。正在这时,我小**丫鬟小夫子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她的脸上也红一道青一道的,像是挨了鞭子。

她一进门,就冲着我姐姐跪了下来,语无伦次地说:“老爷传大姑娘,老爷传大姑娘——快——快——你要是去晚了,小娘子就没命了!”

我和姐姐只穿着**就赶紧跑了过去。我俩冲进门一看,就见到,啊,就见到——

锦旖难过得说不下去,她默默地喝过英儿递过来的一杯水,喘了喘气,抹了一把眼泪,又说道:“就见到,我家小娘被绑起了双手,吊在房梁上,脸上一片血污。白色**上,横的竖的全是血道子,满身都是血呀。那鲜血还顺着腿往下流,已经在地上汪成了一滩。我们吓傻了,都忘记了哭。”

这时,只听我爹厉声喝道:“说!快把实情说出来!”

我小娘低垂着头,嘴边流着血,断断续续说道:“不已——不是——老爷的——是——我——我和别人——私通——生的——”

我小**声音越来越低,我和姐姐却越听越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爹怪笑了一声:“这不就结了,有什么难说的?非要做**骨头,不打不招!”

见此情景,我姐姐哭得梨花带雨,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是私生子。我爹见我姐姐这样,就势一把拉过她,挥起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又把我姐姐满意地看了又看,然后张开大嘴,吧唧,亲了一下。姐姐一下子给吓傻了,木头人一样。我也吓傻了,木呆呆地看着他拉着姐姐,一路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姐姐。

我小娘被打得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我整天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她。那以后,整整一个多月,我小娘都没有再开口,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有一天夜里,我给小娘喂了药,见她沉沉睡去,自己也打起盹来。突然,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嘤嘤地哭,抬头一看,竟然是我姐姐!我姐姐头上戴着明晃晃的饰品,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穿得花红柳绿的,跪在小娘床头。

我厌恶地看着她。

姐姐哭了,声泪俱下:“我爹出兵去了,我才能偷偷地溜出来。我——我——就想问一句,小娘,小娘,我真的是野种吗?我爹真不是我亲爹吗?”

我小娘看了她一眼,满脸的泪,又默默地闭上了眼,什么话也没说。

小夫子却冲了进来,她抱着我姐姐的腿,哭喊着:“大姑娘,你好好想一想。小娘子进门一年多后才有了你!老爷门禁森严,门口站着那么多兵,小娘子怎么出门?小娘子和谁私通?”

啊?天呐!爹是亲爹呀,他怎能这样!姐姐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我小娘让小夫子取来一根银针,挣扎着起身,朝我姐姐的人中扎了进去。姐姐一个激灵,这才醒了过来。姐姐抹了一把泪,对我小娘郑重说道:“小娘,我爹他——他——不是人,他是把我当成一个玩意儿。我这一辈子是再也逃不出这个牢笼了。你还是带着我妹妹和小夫子一起逃出这个鬼地方吧。我妹妹这一辈子还长,她又这么漂亮,长大了,恐怕也难逃他的——他的魔爪!”我姐姐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小娘静静地拍着她的背。姐姐哭完了,就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银物什来,又拿出几张路引,对我说道:“我知道,妹妹,你可能怪我不知廉耻。可我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我只想用我这残花败柳的身子,来换取你和小**安宁。妹呀,趁他没在,你赶紧带着小娘逃走,离开这个魔窟!”

我上前搂着姐姐,正想放声大哭,却被姐姐一把捂住嘴,她说:“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赶紧走,赶紧走!”

“姐姐,你怎么办呀?”我问。

姐姐笑着说:“他正宠我呢,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我小娘便挣扎着起床,把她积攒的一些东西让我拿着,拼命催我赶快去收拾,我不肯。我想,要走大家一起走,不然,我们这一走,留下姐姐可怎么办!但我小娘死命催我。

小娘吩咐姐姐说:“我这就让小夫子来收拾一下。你们姐俩先回西屋,你是姐姐,帮着你妹妹收拾一下去。”

又对我说:“你太小,让姐姐帮着你把换洗衣服带上几件。”

我跟姐姐匆忙走了。小娘又让小夫子去小厨房带一些汤饼,路上打尖用。

等我们回到东屋,小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夫子说:“花小娘怎么不动了?”

我还埋怨说:“小娘,小娘,你不是说你要收拾吗?怎么又睡下了呢?”

待我们走近一看:只见我家小娘闭目合十,脸色如金,再也不会说话了!

我“哇”的一声正要哭,姐姐却平静地说:“看来,小娘是吞金自尽了。”她又赞道:“死得好,死得好!”

我疑惑地看着她,以为她失心疯了。

她又道:“小娘已经被那畜生打残废了,再活下去也是你的累赘。你放心,小**后事有我呢。你赶紧走!赶紧走!”

我被她推到门边,只好重重地给我小娘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小夫子转身就走。

刚离开小院,忽然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我连忙跑回去看,只见姐姐一头撞在一根大柱子上,满脸的血,眼看是活不成了。我扑到姐姐身边,姐姐蠕动着流着血的嘴唇,对我说:“妹呀,好——好——活。”然后她头一歪,死了!

我当时才十岁呀,一晚上连续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我觉得我的天都塌了,我整个人都是木的,我不会说,不会哭,也不会笑。我就这么被小夫子带出了城门,懵懵懂懂地上了路,后来,就沦落到了盐津。再后来,小夫子得了一场恶疾,死了。再后来,我就认识了赵老板,苟延残喘到这时。

说到这里,锦旖不禁唏嘘起来,总结道:“我这一生,经历的苦难太多了。我们龙鲤客栈老板一家死了,我的两个姐姐被掳走了,我的小妹妹如今不知死活。唉——唉——老天,老天,你对我可太好了——”

“啊?老天对你好?那是不是因为上天给你掉下来一个我?”那赵老板边说边笑着掀开门帘,健步进来,打断了锦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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