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大牛,我又吓尿了。”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会选择一辈子都待在涂山。”
……………………
夜色如墨,泼洒在庭院内。
晚风清冽,卷着院角的桂花香,轻轻拂过屋檐。
牧清寒斜倚在檐角,腿随意垂着。
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只剩天上一轮皓月,清辉如水,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他确实睡不着。
明日便是大婚,按理说该养足精神,可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涂山雅雅的模样。
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的眼睛,闹别扭时微微鼓起的脸颊。
算不上多么汹涌的激动,心绪却也怎么都静不下来。
牧清寒抬手,从衣襟里掏出个小小的泥人。
泥人捏得精致,眉毛竖起,眼神清澈,正是雅雅当年和他初遇时的模样。
雅雅之前抱怨他没有给她捏泥人,他一直记着呢。
前些日子得空,便凭着记忆一点点捏出来。
只想着明日递给她时,她惊喜的模样。
到时候让她把那个小泥人拿出来,两个泥人凑一对。
他们俩,自然也是天生一对。
牧清寒对着月光端详着泥人,唇边忍不住漾开温柔的笑意。
细想下来自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之间的联系便断断续续,无法分离了。
是命中注定吗?
或许吧。
是一见钟情吗?
好像从看见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开始,就觉得不一样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遇见了她,抓住了这份幸运。
晚风又起,带着几分凉意,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啊…
不知道雅雅现在在做什么?
涂山的月亮,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圆?
她会不会也像他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
涂山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涂山雅雅的梳妆台上。
那里早已摆好了明日要穿的嫁衣,凤冠霞帔,绣着缠枝莲纹,艳而不俗。
雅雅坐在床沿,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泥人。
这几年,她走到哪带到哪。
泥人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带着她熟悉的温度。
她把泥人往怀里又抱紧了些,拢了拢身上的被褥,鼻尖蹭了蹭泥人的脸颊,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笨蛋清寒,你是不是在家呼呼大睡呢?”
说着,她轻轻点了点泥人的脑袋,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哼,我就知道你是这样,天大的事到你跟前都能处变不惊,冷静得不像话。”
“可…我不一样呀……”
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月光映在她眼底,漾着细碎的光,脸颊悄悄染上一层红晕。
“时间过得快点好不好?”
“我好想现在就看见你,好想快点穿上嫁衣,走到你身边呀。”
她指尖轻轻描摹着泥人的眉眼,声音低低的,带着满心的期待。
“明日见到你,我要先给你看我的泥人,还要告诉你,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她把泥人贴在脸颊上,嘴角弯起甜甜的弧度,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真好呀,明天就能嫁给你了。
…………
“啪嗒。”
清脆的脚步声忽然落在身侧。
牧清寒闻声转头,便见王权霸业一袭白衣,腰间佩剑未卸,额前的发丝被夜风吹得微乱。
“清寒,还没睡呢?”
王权霸业的声音沙哑,却依旧温和。
牧清寒起身颔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嗯?大哥,你不是去陪淮竹姐了吗?”
王权霸业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嗐,她玩一天累坏了,沾着枕头就直接睡着了。”
他顿了顿,神色渐渐沉了几分,“我想着趁夜色去圈外再看看,瞧瞧还有没有残余的圈外生物。”
“已经有部分祖先原本就住那附近的妖和人族搬回去了,他们刚安定下来,防备心弱。”
“如果有漏网的圈外生物,说不定会被伤害。”
说到这儿,他目光落牧清寒身上,“路过这院儿,见廊下还亮着点微光,发现你还没睡,就过来看看你。”
“嗯。那大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嗯?”
王权霸业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你明天就结婚了,还跟我去跑这一趟?”
“我睡不着,”清寒轻轻摇了摇头,望着远处的夜色。
“去转转也好,权当散心了。”
王权霸业见他神色坚决,不像是一时兴起,便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行吧。咱路上还能唠唠嗑。”
两人踏上剑刃,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天际。
…………
圈外
李大牛攥着拳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心里头那股子高兴劲儿,跟揣了团滚烫的火球似的,烧得他浑身都舒坦。
活了这么大岁数,他做梦也没想到,不仅能寻回失散多年的弟弟,还能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这事说起来也蹊跷。
前几日,家里忽然来了个穿着古旧衣裳、气度不凡的老者,一见面就说自己是他的曾曾曾……
额…
不知多少辈的祖父。
还说他们的祖地本在圈外,当年是为了躲避圈外生物才迁到了圈内。
如今盟主率领盟军把圈外生物彻底清剿干净了,祖地又能住妖,特意来接他回去认祖归宗。
李大牛一开始还半信半疑,直到老者露了手本体,那股子血脉相连的亲切感骗不了人,他这才欢天喜地地应了。
他还顺手把弟弟从黑山带了回来。
跟着祖父赶到黑山时,李大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黑乎乎的身影。
佝偻着背,正费劲地搬着煤块,浑身上下黑得发亮,连眼白都显得格外分明。
要不是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李大牛压根认不出来。
想当年分别时,弟弟还是头金灿灿的小黄牛,如今黑得比黑牛精还黑,活脱脱一块会动的黑炭。
可这点变化算啥?
李大牛几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弟弟,声音都带着哭腔。
“弟!哥找着你了!”
弟弟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黑黢黢的脸上挤出个傻笑,眼泪混着脸上的煤渣往下淌,也顾不上擦,一个劲儿地念叨。
“哥!是你啊!我总算见着你了!”
弟弟这些年在黑山可遭罪了,天天被逼着挖煤,风吹日晒不说,浑身都被煤烟染透了,洗都洗不掉。
如今能脱离苦海,还能跟哥哥重逢,他心里的高兴劲儿一点不比李大牛少,走路都带着风,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两人跟着祖父和族人们往圈外祖地走,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地方。
“**!”
弟弟放下肩头扛着的一块铺路用的石块,揉了揉胳膊,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空地。
那儿竟有个大大的池子,约莫有好几间屋子那么大,池子里的液体红彤彤的,像极了凝固的鲜血,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弟弟看得心里发毛,后脊梁骨直冒凉气,下意识往李大牛身边靠了靠。
“哥,这……这池子里头是啥啊?看着怪瘆人的。”
李大牛也挠了挠头,他也觉得这池子透着点邪气,但身旁的族人们都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有几个还凑到池边洗手洗脸,嘴里念叨着“这灵泉养人”。
祖父见他俩疑惑,便笑着解释。
“这是祖地的灵泉,看着红,其实是里头含了特殊的灵韵,能洗去浊气,还能滋养本体,你们日后多泡泡,好处多着呢。”
听大家都这么说,兄弟俩对视一眼,心里的那点不安就散了。
弟弟摸了摸自己黑得发亮的皮毛,眼睛一亮。
“能洗去浊气?那是不是能把我这身黑煤色给洗回来啊?”
李大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开怀:“肯定能!咱既然回了祖地,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这点小事算啥!”
风一吹,带着祖地特有的草木清香,兄弟俩望着那红彤彤的灵泉。
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先前那点瘆人的感觉,早被重逢的喜悦和对新生活的憧憬给冲得一干二净了。
然而谁也没留意,池面原本平静的猩红液体,竟在中心处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不是风吹所致的波纹,而是从池底悄然升腾的一缕黑雾。
那雾色浓黑如墨,又轻若游丝,刚冒出来时像一缕青烟,顺着池面缓缓盘旋,渐渐凝聚成一团核桃大小的黑影。
随着黑雾浮现,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原本散落在池边的草木气息、灵泉的淡淡腥甜,都被这股阴冷的黑雾气息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恶寒,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那黑雾周围,隐隐约约间,似乎有无数根透明的丝线在空气中穿梭、汇聚。
那些丝线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从四面八方而来,有的缠向黑雾,有的扎进猩红的池水中,像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悄然拉扯着什么。
丝线越聚越多,缠在黑雾上,让那团黑影渐渐膨胀,从核桃大小涨到了拳头般大。
而随着丝线的汇聚,血池中央的颜色也越发猩红刺眼。
原本只是温润的红,此刻却像泼了新鲜的血,红得发亮、红得粘稠,连池面的涟漪都带着血色的光晕,仿佛底下藏着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
黑雾在丝线的缠绕下,开始缓缓转动,转出一圈圈黑色的漩涡,与池底的猩红相互映衬。
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连远处的草木都停止了摇晃,只剩下血池中央,黑雾升腾、丝线汇聚、血色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