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永远闭嘴
晏清商接过姜杳手里的紫色小花,唇角微扬。
“姑娘就莫要打趣在下了。”
他把姜杳让进课舍,沏了壶新茶,两人对坐品茗。
待青瓷茶盏中升起袅袅茶烟,晏清商神色略显郑重,问道。
“姑娘来此,必是有事相托吧,需要在下做什么?”
姜杳端起茶杯浅啜了口,摇头。
“不急,先等公子在书院站稳脚再说不迟。”
晏清商经过这段时日的熟悉,已逐渐适应了书院的节奏,对这座大周最负盛名的学府,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书院学子中,既有出身世家的才俊,也有寒门蔽院的翘楚。
而讲席之中,致仕的阁老尚书与翰林学士占去半数,余下的也皆是文坛泰斗。
他们或曾执掌科考,或为帝/师,举止间自带庙堂气度。
就连往来宾客,也不乏朱紫重臣与天家贵胄。
能与这般人物谈诗论艺,不仅开阔眼界,更可以为日后仕途铺路。
难怪世人削尖脑袋也要跻身于此,这一方书院掌握的岂止是优渥的师资,更是求而不得的显贵人脉。
初到书院时,晏清商确实希望姜杳能尽早道明要求,好了却这份人情债。
但如今细细思量,自己在书院中日久年深,自然比她这个外人有更多话语权。
届时若她果真提出什么难以应允的要求,拒绝起来也更有底气。
想到这里,他便没说什么。
两人又闲话了两句,忽然见一个学生急匆匆跑进来,喘息未定便朝晏清商拱手道。
"先生可是要离院了?"
晏清商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愣在当场。
“为何这么说?”
那学子喘匀了气,手指向书院后院方向,语气急促。
“有个人自称是先生的父亲,正在与监院商讨您的离院事宜。”
“什么?!”
晏清商霍然起身,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姜杳见状,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温婉劝道。
“许是有什么误会,公子别急,我们一同前去看看。”
书院后山监院书房外的石径上,晏绍正朝监院深深作揖告辞。
“小儿年少无知,不通礼数,在书院叨扰多时,给监院您添麻烦了。”
监院拱手回礼,捋须叹道:"晏公子天资聪颖,琴艺精湛,这般辞任实在是令人惋惜...”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晏清商大步流星赶来,先向二人行礼,继而转向父亲,压着胸中怒意道。
"我何时说过要辞任?父亲怎能不与我商议,便擅自做主?"
晏绍转身,面对他的质问,不仅没有一点愧疚,反而沉下脸。
“我是你父亲,你的事自然该由我做主,怎能叫擅自!”
说着对监院再次礼拜。
“犬子无状,让阁下见笑了。”
监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笑笑,径直离开。
晏清商看着监院走远的背影,固执说道。
“即便您已告知监院,我亦可向山长陈情挽回,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说着转身就要去找苏道明。
"不必了。"
晏绍抬手阻拦,语气决绝。
"我已得山长应允,而且行装皆已收拾妥当,你我父子今日便回乡下老家,从此再不回这京城。"
晏清商闻言如遭雷击,万料不到父亲竟如此决然。
他正欲再劝,却见父亲目光越过自己,死死盯着身后某处。
“你...”
晏绍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神中蒙上了惊恐和忌惮。
他对这张脸的印象太深了。
当年他受人指使,意图构陷尚书嫡妻姜玉沙与人**。
谁知姜氏贞静守礼,屡次婉拒,始终未曾让他得手。
无奈之下,他只有利用其女宋窕窕,将那所谓“**”的伪证带回尚书府。
高门深院里的阴私,向来不见血光,却比刀剑更蚀骨。
他因一时贪心,陷害无辜之人,也曾日夜受到良心的谴责。
可令他最后悔的事,莫过于那晚亲眼看着宋窕窕被拖进暗巷,却没有相救。
少女凄厉的哭喊非但未能唤醒施暴者半分良知,反如投入饿狼群中的鲜肉,引得那些压在她身上的狞笑愈发猖狂。
那双曾清澈得不谙世事的鹿眸,此刻浸满血丝,死死钉在他脸上。
他被盯得发毛,不忍再与之对视,用一个黑色的布袋,罩住了她的头。
记忆中的脸,此刻竟与眼前少女的面容重叠。
那鼻翼旁一点朱砂痣,殷红如血。
宛如当年溅在她颊上未干的血泪,在日光下泛着冷冽而诡异的光。
可是不该啊...
那般凌虐之下,她明明已经断气了,怎么会...
深埋在心底的恐惧被瞬间唤醒,晏绍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如坠冰窟。
他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那句破碎的话语。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杳缓步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晏先生,别来无恙。”
晏绍的视线在姜杳和晏清商身上交织,猛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就是为我儿引荐做书院教习之人!”
这会儿的功夫,理智压下了最初的惊骇,他想明白了:
宋窕窕绝不可能还活着。
而且十几年光阴荏苒,她也不可能容颜如昨,仍是少女模样。
眼前这女子不过是面容与之极为相似罢了。
她是来找他报仇的!
思及此,晏绍冰冷地视线射向姜杳,转头对晏清商说。
“此事复杂,容为父路上再与你细说,快跟我走!”
晏清商眼见锦绣前程近在咫尺,岂肯就此罢休,当即甩脱他的钳制。
“我就在这,那也不去。”
晏绍气急攻心,指尖直指姜杳,声音因惊怒而嘶哑:
“你以为她引荐你是出于好心?她这是要将你置于朝堂众目之下!若被那几位大人察觉,你我父子二人皆死无葬身之地!”
见晏清商仍是不信,他眼底戾气一闪,索性一把攥住姜杳手腕,强行将二人拖至后山僻静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杳不答反问。
“先生自己做过的事,怎得如今却来问我。”
她唇边浅笑如初雪清寒,并不凌厉,却无端透骨。
“十六年的银钱,养大了你的胃口,也磨灭了你身而为人的良心了么?”
“你...”
晏绍怒极,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
却在触及她那双静如寒潭的眸子时,掌心颤抖,终究未能落下。
突然,他眼底骤然掠过一丝狠绝,猛地发力将姜杳推向后山崖边!
凝视着那足可以吞噬一切的幽深崖底,晏绍面上最后一丝温度也就此褪尽,唯余冰冷。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让你,永远闭上嘴了。”
话音落下,他再度伸出手,狠狠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