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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会当天,鹿晚晴提前半小时到达人文楼报告厅。她选了倒数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足够靠前以示重视,又不至于太显眼。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打印好的发言提纲,纸张边缘已经微微卷起。
"可以坐这里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鹿晚晴猛地抬头,江沉舟站在过道上,修长的手指搭在她旁边的空椅背上。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没有白大褂的包裹,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距离感。
"当、当然。"鹿晚晴迅速把包从椅子上拿开,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报告厅都能听见。
江沉舟坐下时带起一阵微风,夹杂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准备得很充分?"他瞥了眼她手中的提纲。
"只是些粗浅的想法。"鹿晚晴将纸张对折,藏起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负责医学院的汇报部分。"江沉舟调整了一下眼镜,"你发言在第几个环节?"
"第三场,在您之后。"
他微微点头:"期待你的观点。"
主持人宣布研讨会开始,鹿晚晴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江沉舟的存在像一块磁石,扰乱了她的全部感官。她能感觉到他每隔几分钟就会调整一下坐姿,左腿偶尔碰到她的右膝又迅速分开;能听到他翻看笔记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甚至能闻到他手腕上若有若无的酒精味,混合着某种木质香调。
"下面有请医学院江沉舟同学,为我们带来《基因编辑技术的伦理边界》。"
掌声将鹿晚晴拉回现实。江沉舟从容地走上讲台,投影仪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CRISPR技术让我们能够像编辑文本一样编辑基因,"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但技术可行不等于伦理允许。当我们在实验室里"删除"一个致病基因时,是否也在无形中"删除"了对差异的包容?"
鹿晚晴屏住呼吸。江沉舟展示了一张照片:一个患有白化病的小女孩在阳光下微笑,银白色的发丝几乎透明。
"医学追求"治愈",但什么才需要被治愈?如果我们将所有遗传差异都视为需要修正的错误,那么人类基因库将变得像商业种植园一样单一乏味。"
这个比喻让鹿晚晴心头一震。她想起上周读到的后现代文学理论,关于主流叙事如何边缘化少数群体。江沉舟的医学伦理观与她的文学批评竟有如此奇妙的交集。
提问环节,一位哲学系教授提出异议:"江同学,你的观点很有启发性,但面对患者实实在在的痛苦,伦理辩论是否显得过于奢侈?"
江沉舟正要回答,鹿晚晴突然举手。主持人将话筒递给她。
"我认为江学长的观点恰恰最贴近患者需求。"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报告厅里显得格外清亮,"当我们把疾病仅仅视为需要消灭的敌人,就忽略了患者与之共处的全部生命经验。就像诗人普拉斯所说,"伤痕成为我的身份"——对某些人来说,疾病不是需要抹去的污点,而是自我认知的一部分。"
全场安静了几秒。江沉舟站在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谢谢这位同学的补充。"他接过话题,"这正是我想表达的——医学应当提供选择,而非强加标准。"
鹿晚晴坐下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她刚才做了什么?居然在全校师生面前为江沉舟辩护?但当她抬头,看到江沉舟眼中闪烁的赞许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涌上心头。
轮到鹿晚晴发言时,她临时删改了开头:"刚才江学长的演讲让我想到苏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我们赋予疾病的道德评判往往比疾病本身更具破坏性..."
二十分钟的发言如行云流水。鹿晚晴谈到文学如何打破对疾病的刻板叙事,如何为医患沟通搭建桥梁。最后她引用了江沉舟随笔中的一句话:""当听诊器不足以倾听心跳时,我们需要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