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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云蛛口中的“玄冰”,指的显然是身后那头被锁链捆缚的异兽。
林一一的目光,随之落在那头巨大的异兽身上。
它趴伏在地,气息微弱,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晶,唯有一处伤口格外显眼。
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伤口边缘已经发黑,正有丝丝缕缕的黑色血液,顺着皮毛滴落下来。
黑血落在下方的玄冰上,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随即,融化的冰水夹杂着黑血,顺着冰面的一道天然裂缝,缓缓流淌进去,消失不见。
地下河。
林一一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三个字。
她快步走到那异兽身旁。
沈月白立刻跟上,全身戒备。
“别过去!”
普云蛛挣扎着想要起身。
“玄冰的血有剧毒!”
林一一恍若未闻,她蹲下身,伸出手指,隔空引了一滴即将滴落的黑血悬于指尖。
她闭上眼,仔细感知。
极寒,阴毒,还有……冰魇蛾鳞粉的气息。
她猛然睁开眼。
“原来如此。”
她转过身,看向普云蛛。
“霜息镇的河,源头就是这里的地下水,对不对?”
普云蛛愣住了。
“是……又如何?”
“如何?你这‘玄冰’的毒血,正一滴一滴地汇入地下河,顺流而下,成了整个霜息镇百姓和牲畜的饮用水!”
“你说如何?!”
普云蛛呆呆地看着那道不断渗出毒血的伤口,又看向那道不起眼的冰缝,嘴唇开始哆嗦起来。
“不……不可能……”
“我……我守护了他们百年……怎么会……是我在害他们?”
“是我……是我害了全镇的人……”
“原来我才是那个邪神……我才是那个怪物……”
沈月白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的警惕也化作了一丝复杂。
林一一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发泄得没了力气,才缓缓开口。
“现在自责,有用吗?”
普云蛛动作一僵,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绝望地看着她。
“你是医修……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救救他们,也救救玄冰……”
“只要你能救它,我的命,你随时拿去!”
林一一看向他,又看了看那头同样在受苦的异兽。
“你和它,究竟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普云蛛惨然一笑。
“它不是异兽,它是我的本命蛊,‘玄冰碧蚕’。”
“我们雪域蛊师一脉,一生只契约一只本命蛊,同生共死。”
“百年前,我师父带着我追杀叛徒至此,才发现这里镇压着一头上古凶魔的一缕残魂。师父以身殉道,加固了封印,命我与玄冰留守于此,永世不得离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
“我是普云蛛,雪域……最后一位蛊师了。”
沈月白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却没动摇。
“卖惨可救不了你的命。”
“说下去。”
普云蛛无奈接着道。
“神……”
“他们叫我‘蛊神’。”
“百年前,师父离开后,我和玄冰来到这里,唯一的任务,就是守着这封印。”
“我从没想过要和山下那些凡人有什么瓜葛。”
“直到有一天,一个采药人失足摔下了山崖,半死不活地滚到了这冰窟洞口。”
“我用‘续骨蛊’为他接上了腿,又用‘生肌蛊’为他疗好了伤。”
“那人下山后,逢人便说,霜息镇的山里,住着一位活神仙。”
普云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荒谬的自嘲。
“后来,来求医问药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懂蛊,只看到我的骨杖一挥,他们的病痛就能消除。”
“渐渐地,‘蛊神’的名号就传开了。”
“就连这祭坛上的活人祭品,也是他们自以为是的供奉,我从不需要,更不曾索取。”
沈月白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是神,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封印呢?”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狠狠刺中了普云蛛的痛处。
他猛地抬头,兜帽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封印……松动了!”
“那上古凶魔的残魂,狡猾至极!”
“就在半月前,趁我与玄冰灵力交替,封印最为薄弱的瞬间,它冲破了一丝缝隙,逃了出去!”
“它不敢与我正面为敌,却阴险地放出了这冰窟深处沉睡的冰魇蛾!”
“玄冰为了护我,用身体挡下了大部分蛾群,身受重创,中了奇毒。我也没能幸免。”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追查它的踪迹,想要将它重新封印,或是……彻底抹杀。”
他的气息因为激动而变得紊乱,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向林一一和沈月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苦涩。
“所以,当你们闯进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们是它引来的帮手。”
“又或者,是闻到血腥味,来夺取我玄冰内丹的豺狼。”
林一一静静地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一个上古凶魔的残魂正在外面逍遥快活。”
“一个镇子的百姓正在饮用你本命蛊的毒血。”
“而你,和你视若性命的玄冰碧蚕,都离死不远了。”
普云蛛闻言张了张嘴,林一一虽然说话毒,但却都是事实。
“……我……”
林一一没等他说点什么,径直走到那头巨大的玄冰碧蚕身旁,蹲下身,指尖凝起一抹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青绿光芒。
“别废话。”
“想让它活,想让镇上的人活,就告诉我。”
“那凶魔,往哪个方向跑了?”
普云蛛愣了愣。
他盯着林一一指尖那团精纯无比的木系灵力,那抹青绿,是他和玄冰在无尽冰寒中唯一的生机。
这个女人,前一刻还字字如刀,将他的尊严和性命踩在脚下。
下一刻,却又愿意伸出援手。
“你……你肯帮我们?”
林一一头也没回,指尖的灵力已经轻柔地按在了玄冰碧蚕身上一处焦黑的伤口上。
“我是医修。”
“救死扶伤,童叟无欺。”
“当然,诊费另算。”
沈月白的长剑依旧没有归鞘,他上前一步,站在林一一侧后方,眼中警惕不减。
“它跑不远!”
“那凶魔绝对跑不远!”普云蛛忙道。
林一一手上动作一顿,终于侧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说清楚。”
“它逃走的时候,玄冰拼死咬下了它的一魄!”
他指着玄冰碧蚕口器旁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那黑气正被玄冰体内的寒气死死冻结着。
“代价是玄冰被它的魔气与冰魇蛾的剧毒同时侵入,才会变成这样。”
“但也正因如此,那凶魔魂魄不全,实力大损!”
“它一定会回来!一定会想办法取回这一魄!”
沈月白眉峰一挑,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
“所以,你在这里,根本不是在追查它的踪迹。”
“你是在等它自投罗网。”
“没错!”
普云蛛重重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
“我在这祠堂内外,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外面那条由‘万生蛊’化成的巨蟒,就是第一道机关,为的就是将它困死在祭坛上!”
“只要它被困住,我便能催动祠堂地下的‘蚀魂阵’,将它……”
“只是……那个阵眼。”
“就是我整个陷阱的核心。”
普云蛛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月白。
“被你们一剑……捅穿了。”
沈月白握着剑柄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地看向林一一。
林一一眨了眨眼表示她是无辜的。
沈月白:“……”
普云蛛:“……”
“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办法?它实力强大,正面对上,恐怕我们都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