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着街道两旁那些面带菜色,行色匆匆的百姓,看着那些衣着光鲜,满脸倨傲的富家翁,脑海中的地图,与眼前的景象,开始缓缓重合。
清河县,地处交通要道,却是整个岭南最穷的几个县之一。
原因无他,只因这里盘踞着一头贪得无厌的地头蛇。
县尉,李淳风。
就在张宁思索着如何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立足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路人惊恐的尖叫声,从街道的尽头,骤然响起。
只见七八名身着锦衣,腰佩长刀的恶仆,正纵马在拥挤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将两旁的摊位撞得人仰马翻。
而在他们中间,簇拥着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从车帘后传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不耐。
“都给本公子滚开,别挡了本公子的路。”
张宁下意识地将耶律倾颜拉到了身后,自己则侧身靠向墙边,试图避开这无端的祸事。
可那群恶仆显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挡路者的意思,一名骑在马上的家丁,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对着拥挤的人群胡乱抽打。
“滚开,都他**给老子滚开。”
啪的一声脆响,那马鞭的末梢,不偏不倚地,正好抽在了一个踉跄躲闪不及的白发老翁后背上。
老翁惨叫一声,背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手中提着的一篮子青菜也随之散落一地,被疾驰而过的马蹄踩得稀烂。
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向后退去,瞬间在街道中央空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耶律倾颜的眉头紧紧蹙起,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她身为将领,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种欺压良善的兵痞无赖。
张宁却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那辆奢华的马车,在两人的身前缓缓停了下来。
一只绣着金线的锦靴,从车上探出,紧接着,一个身穿宝蓝色绸缎,头戴紫金冠,面色苍白得近乎病态的年轻公子,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懒洋洋地走了下来。
他看都未看那个倒在地上呻吟的老翁一眼,只是用鼻子嗅了嗅空气,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该死的穷酸地方,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馊味。”
他身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立刻谄媚地躬身上前。
“公子说的是,等咱们办完了事,即刻便回府,老爷已经在府上备好了酒宴,为您接风洗尘。”
那公子点了点头,正准备移步,视线却无意间扫过了墙角的张宁和耶律倾颜。
当他看到耶律倾颜那虽然被破布遮掩,却依旧难掩窈窕的身段,和那双露在外面,带着几分野性与倔强的杏眼时,他那原本萎靡不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站住。”他抬起手,制止了准备前行的队伍。
那管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刻心领神会。
他清了清嗓子,迈着八字步,走到了张宁面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难民?”
张宁躬下身子,脸上堆起了卑微的笑容,用一口带着外地口音的方言回道:“回这位大爷,我兄妹二人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刚到贵地,不想冲撞了公子的车驾,还望大爷海涵。”
“南边来的?”那管家上下打量了张宁一番,又将目光转向了他身后的耶律倾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把你妹妹脸上的布摘下来,让咱家公子瞧瞧。”
张宁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将耶律倾颜又向身后藏了藏,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谦卑。
“大爷说笑了,小人这妹子,前些日子染了恶疾,脸上生了些疹子,怕污了公子的贵眼,这才遮了起来。”
“放肆。”那管家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我家公子让你摘,你就得摘,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直接伸出手,要去扯耶律倾颜脸上的布条。
耶律倾颜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她下意识地便要反抗,可张宁却抢先一步用身体挡在了她的身前,同时用极快的速度,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了那管家的袖子里。
那钱袋是他们身上所有的积蓄。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张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这点小意思您拿去喝茶,就当我们兄妹,给公子赔罪了。”
那管家掂了掂袖中的分量脸上的怒色稍缓,但依旧没有罢休的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位锦衣公子。
那公子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用手中的折扇指了指耶律倾颜。
“本公子今天就要看,把她的脸给本公子露出来。”
管家得了命令再无顾忌,他冷笑一声,将那钱袋又扔回了张宁怀里。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们公子看上你妹妹,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大手一挥,身后两名身材魁梧的家丁立刻狞笑着,一左一右地朝着张宁逼了过来。
周围的百姓,早已躲得远远的,看向这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麻木。
耶律倾颜的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开始微微颤抖。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这就是那个敢当着千军万**面,刺杀自己父亲的男人吗?
这就是那个在山洞里,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自己意志的男人吗?
原来,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他也不过是一条可以任人宰割的野狗。
两名家丁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张宁的肩膀,粗暴地将他向旁边推去。
张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卑微的笑容。
“两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可那两名家丁根本不理会他,其中一人已经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耶律倾颜的手腕。
“小娘子,跟我们走吧。”
就在他的另一只手,即将触碰到耶律倾颜脸上那块布条的瞬间。
一直卑躬屈膝的张宁,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众人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和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叫。
那名抓住耶律倾颜的家丁,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马车的车壁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胸口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凹陷了下去,口中鲜血狂涌,眼看是活不成了。
另一名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手掌便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