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王子腾
贾府。
贾政正与清客闲谈。
当谈到辽东的努尔哈赤和西南的奢安之乱时。
一位清客放下茶盏,语气沉重的叹道:“如今这局势,真是……唉!辽东努尔哈赤尚未平定,烽烟未息,西南竟又传来如此噩耗,听说那奴酋声势浩大,攻城略地,西南半壁为之震动啊!”
另一人接口道:“正是!听闻奢崇明已僭号‘大梁’,安邦彦与之呼应,叛军势如破竹,朝廷调兵遣将,却一时难以遏制,这真是腹背受敌,内外交困!”
贾政听着,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缓缓道:“多事之秋,实乃多事之秋啊……辽东之虏,乃是心腹大患,西南之乱,亦动摇国本,朝廷如今,怕是捉襟见肘了。”
随后,贾政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忧虑:“如此一来,兵部、户部的精力,必然会被西南战事牵扯,辽东那边的粮饷、兵械,只怕……更要拖延了。”
他这话,明着是忧心国事,暗地里,是在担心远在辽东的贾景,贾景刚刚升任东江总兵,正是需要朝廷大力支持,可如今西南却突发大乱,朝廷的资源说不定会向西南倾斜,辽东那边,尤其是像贾景这样并非辽西将门出身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此时一位心思灵透的清客似乎看出了贾政的隐忧,宽慰道:“政老爷也不必过于忧虑,贾总兵如今镇守东江,屡立奇功,圣心正眷,即便西南有事,朝廷也断不会完全不顾辽东,况且,贾总兵能凭一己之力在海外打开局面,想必自有应对之道。”
话虽如此,但之后与清客们的闲谈中,贾政便有些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便以身体乏倦为由,让众人散了。
独自坐在书房内,贾政的忧虑愈发深重。
“西南一乱,景儿那边……”
贾政原本还指望此番贾景收复宽甸失地,朝廷多少能给贾景一些支持,现在看来,这条路恐怕是越来越窄了,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一个远在海岛的东江镇?
想到这,贾政就派人去打听一下,打听的对象自然是贾府的老亲,京营总督王子腾。
与此同时,京营。
此时王子腾端坐在宽大的公案之后,案头上,堆积着京营各营的花名册、粮饷簿、以及增补器械的文书,如同小山一般。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满脸的疲惫和力不从心。
贾府倾力运作,将他推上这京营总督的显赫高位,执掌京师防务,看似风光无限,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位置是何等的烫手。
京营,早已不是国初那支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了。
历经百余年,如今的京营内部,勋贵、宦官、文官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关系盘根错节,每一个把总千总背后可能都站着某位公侯伯爷,他们世代承袭,早已将京营视为自家的私产和安插子弟、吃空饷、捞油水的自留地。
王子腾本身并非有能为的干吏,更非善于破局、手腕强硬的枭雄,他长于交际应酬,善于在规则内经营关系,但面对京营这潭深不见底、遍布暗流的浑水,他那套人情练达的功夫,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他想整顿营伍,核查兵额?立刻便有不知来自哪位勋贵暗示他莫要断了大家的财路。
他想调换几个不堪用的将领?调动文书还没发出,求情、施压甚至威胁的信函便已纷至沓来。
他想严格操练,提振士气?下面的将领阳奉阴违,士卒更是懒散成性,稍有督促便怨声载道。
“唉…这京营,真非久留之地。”王子腾长叹一声,但脸上还是并非全是苦涩。
以前,王子腾还是真没办法,只能默默接受,但如今,情况似乎有了一丝转机。
这转机,恰恰来自那个他原本未必看得上眼的贾家。
贾家远旁支贾景在辽东的异军突起,尤其是开镇东江、孤悬海外的举动,像一道灵光,劈开了王子腾眼前的迷雾。
“辽东……东江镇……海外……”
王子腾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案面,眼中闪烁着算计。
自己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话,如今之计,唯有谋求外放了。
但是辽东将门抱团,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而新开的东江镇,地处海外,位置关键,是个好去处,但说到底,贾景关系再远,那也是贾家人,而王子腾只是个外人,况且此子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自己不好摘桃子。
不过如今西南大乱,这倒是给了王子腾一个机会。
奢崇明、安邦彦等土司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他们或许能凭借地利和凶悍一时得势,但如何能与朝廷堂堂之师相抗衡?朝廷如今重心虽在辽东,但绝不可能坐视西南糜烂,必定会调集大军平叛。
这正是他跳出京营这个牢笼,建功立业,谋求实权外放的绝佳机会。
王子腾越想越觉得此路可行。
相比凶悍善战的后金八旗,西南土司叛军的战斗力显然不在一个层级上,取胜的把握更大,风险更小,而且平定一场波及数省、僭号称制的大规模叛乱,这是足以封侯荫子的不世之功,远比在辽东与建奴纠缠、还要和辽西将门勾心斗角来得痛快和显赫。
最重要的是,西南远离京师,地方势力虽复杂,但远不如京营和辽东那样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以京营总督、朝廷钦差的身份前去,更容易打开局面。
正当王子腾寻思要不要借助贾府在宫中和勋贵里的人脉,为自己争取到这个梦寐以求的外放机会时,贾政派来的人来了。
以前王子腾还有些不耐烦,以军务繁忙推脱,但现在急忙招呼亲兵将人带进来。
来者是贾**上的一名清客,王子腾以礼相待,对于朝廷此番如何援助宽甸的事情,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