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三章 深夜密谈
夜风带着焦糊和水汽，吹散了锦绣苑门口的最后一丝紧张。
大火被彻底扑灭，下人们在秦策的调度下清理着残局，府内渐渐恢复了秩序。
姜知雪对着谢司筠和墨离的方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也示意此刻不便多言。
谢司筠坐在轮椅上，隔着一段距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看懂了她的意思。这场火，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复杂。
他的心沉了下去，那股无力感再次涌上。
“公子，我们回去吧。”惊蛰低声劝道，夜风寒凉，对他的身体无益。
谢司筠没有作声，由着惊蛰将他推离。在轮椅转向的瞬间，他最后瞥了一眼那道纤细却站得笔直的身影，眸色沉如深潭。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谢司筠挥退了惊蛰。
房间内，灯火通明。
他没有坐在轮椅上。
两支特制的乌木拐杖撑在他的腋下，分担着身体绝大部分的重量。他双腿的肌肉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颤抖，汗水从额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他紧抿的唇边，带着一丝咸涩。
这是他每日的必修课。
《九转归元功》正在缓慢修复他坏死的经脉，但恢复知觉的过程，每一步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他尝试着，将重心从拐杖上移开千分之一，再移开千分之一。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钻心的疼痛便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但那双扶着拐杖的手臂却稳如磐石。
他必须尽快站起来。
只有站起来，他才能更好地守护她。
这个念头是他对抗所有痛苦的唯一良药。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没有引起任何气流的波动。
墨离的视线在他不住颤抖的腿上停留了一瞬。
“你倒是刻苦。”
墨离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过，今晚的火，你怎么看？”
谢司筠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将自己挪回了轮椅上。坐下的瞬间，他整个人都脱力地靠在椅背上，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脸颊边。
他接过墨离递来的一张薄薄的卷宗，展开。
“钦差队伍明日入城，今夜便有人纵火。”谢司筠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但思维却无比清晰，“是警告，也是试探。”
“警告将军府，他们来了。试探我们的防卫能力，以及……我的反应。”
墨离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前半句。他补充了后半句没有的情报。
“我的人查到，钦差队伍里，除了承恩侯府的人，还有几个来历不明的西域商人，一路同行。”
谢司筠翻看卷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西域商人。
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姜知雪之前提过的，曜渊操控山蜂时那股不属于中原的阴冷邪气。
“曜渊善于利用人心，操控凡人。”谢司筠阖上卷宗，将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那些西域商人，很可能就是它的棋子。”
墨离：“你的意思是，承恩侯府和曜渊联手了？”
“不一定。”谢司筠摇头，“以承恩侯的傲慢，他未必看得上一个藏头露尾的邪祟。但曜渊不同，它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心的贪婪和欲望。承恩侯府想对付将军府，曜渊想对付小雪，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这就足够了。”
两个心思同样深沉的男人开始在房间内共享彼此掌握的所有信息，试图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
承恩侯府的动向。
曜渊可能的手段。
京城那位皇帝暧昧不明的态度。
淮南本地蠢蠢欲动的势力。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以姜知雪的及笄礼为中心，缓缓收紧。
“承恩侯府这次派周泉来，明面上是宣旨，暗地里必然带着承恩侯的密令。想要破局，必须知道那道密令是什么，以及皇帝的真实态度。”
谢司筠说到这里，看向窗外。
“我早已派出一名最得力的听雪卫暗中潜入京城，此人代号‘信隼’，他潜伏在京中多年，专门负责打探此次钦差出行的真正目的。”
这是他布下的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也是他手中最核心的情报来源。
墨离：“他何时传讯？”
“按照约定，‘信隼’会在钦差队伍进入淮南地界后，立刻将他探得的第一份核心密报，通过最快的海东青送回。”
谢司筠抬手，看了看房间里的更漏。
“约定的时间，是三个时辰前。”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墨离没有再问。
他们都清楚，听雪卫的海东青，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灵鸟，除非遇到不可抗力，绝不可能延误这么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连一丝月光都没有。
直到现在，约定的窗口期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天空依旧没有任何信鸽，更没有海东青的踪影。
谢司筠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原本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敲击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僵住，一动不动。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除了风声，再无半点飞鸟振翅的声响。
他最核心的情报来源，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