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晞的办事效率,着实惊人。
圣旨下达不过三日,数百名身经百战的退役老兵,便被郭晞悉数召集起来,组成一支令行禁止的监工队伍。
京兆府大牢里那些嗷嗷叫的纨绔子弟,连同长安城周边各县送来的囚犯,总数近千人。
浩浩荡荡地被押送到城外,京城道路改造工程,就此正式拉开序幕。
一时间,长安城外尘土飞扬,号子声震天。
那些昔日里只知斗鸡走狗的公子哥们,头一回尝到汗珠子砸地摔八瓣的滋味,个个累得跟死狗一样,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气焰。
然而,好景不长。
工程开始的第五天,郭晞就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闯进京兆府。
“陈大人,宦官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陈行云正看着长安城的地图,被郭晞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一愣。
“郭大人,何事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还能是什么事!”郭晞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猛虎,他咆哮道,“修路这个法子,恐怕是行不通!”
陈行云眉头微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是那些囚犯闹事,还是老兵们弹压不住?”
“都不是!”
郭晞停下脚步,脸上满是愤懑与无奈,“内务府那帮天杀的阉货,断掉了囚犯们的伙食供应!”
“派人去领,他们竟然说,这批囚犯既然是在修路,就不归他们管,伙食应该由当地官府负责!”
郭晞越说越气,继续道:“可当地官府又说,人是京兆府拉走的,理应由京城负责!”
“他们就这么来回踢皮球,现在工地上近千张嘴,都快断炊了!”
“这还不算完,答应给老兵们的那份酬劳,内务府也拖着不发,说国库空虚,要等些时日,这群杀千刀的,他们这是要逼死人啊!”
陈行云听完,脸色也冷下来。
李辅国,你这条老狗,动作还真快。
明着不敢动他,就开始在背后下绊子,断伙食,扣军饷,好毒的手段。
“郭大人稍安勿躁。走,本官陪你去一趟内务府,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穷到什么地步!”
……
内务府。
陈行云和郭晞刚到门口,就“巧遇”正准备出门的李辅国。
李辅国看见陈行云,脸上堆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哟,咱家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日理万机的陈大青天吗?怎么有空到咱家这小地方来?”
陈行云面不改色,对着李辅国拱手道:“李公公说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陈行云将囚犯伙食和老兵薪酬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谁知李辅国听完,竟是两手一摊,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哎呀,陈大人,你可真是来得不巧!这事,咱家也是有心无力啊!”
“陈大人你是有所不知,自打安史之乱以来,国库空虚,入不敷出。”
“咱们这内务府,看着风光,其实早就揭不开锅了,别说给那近千人提供伙食,就是宫里头的主子们,用度都得一减再减!”
“咱家是真拿不出一个子儿来啊!”
看着李辅国这副影帝般的表演,陈行云心中冷笑。
老**,接着装,国库再空,还能缺这点钱?
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陈行云知道再跟李辅国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李公公,告辞。”
说完,陈行云便带着一脸铁青的郭晞,转身离开。
刚回到京兆府,两人还没坐稳,门外就有衙役通报,说是大理寺的少卿求见。
很快,一个身穿官服,神情倨傲的中年官员,便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
“陈大人,本官今日前来,是奉大理寺卿之命,请你立刻叫停城外的修路工程!”
郭晞闻言,当即就从椅子上弹起来,怒声道:“凭什么,修路乃是陛下钦准,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大理寺说停就停?”
那少卿瞥一眼郭晞,脸上满是不屑,“利国利民?本官只知道,你们这工程,搞得是乌烟瘴气,尘土漫天!”
“已经有不少商户到我大理寺状告,说你们这修路,严重影响他们做生意,再这么下去,长安城的商道都要被你们给堵死!”
“你!”郭晞气得须发皆张,正要上前理论,却被陈行云抬手拦住。
陈行云看着那位大理寺少卿,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的道:“本官知道了,郭大人,送客。”
大理寺少卿见陈行云如此轻易就服软,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冷笑一声甩甩袖子,转身便走。
等人走后,郭晞再也忍不住,“陈大人,你怎么就答应他了?这分明是他们串通好,故意找茬!”
“我当然知道。”
陈行云重新坐下,给自己倒杯茶,他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郭晞,缓缓的道,“他们就是故意的,这里面,必定有李辅国的手笔。”
“郭大人,我倒是好奇,这修路,为何会烟尘四起?还严重到影响商户做生意的地步?”
郭晞被问得一愣,他不明其意,但还是老实说道:“陈大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修路,就要挖土,把旧的烂路挖开,再铺上新土石,夯实压平。这挖土动工,哪有不弄出点灰尘的?自古以来,修路都是如此啊。”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陈行云脑中仿佛有道闪电划过,他猛地一拍脑门。
自己真是个猪脑子,我怎么就忘了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水泥!
他们所谓的修路,就是最原始的夯土路,难怪一下雨就变泥潭,一刮风就尘土飞扬!
想通这一点,陈行云再也坐不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书房内间走去。
那里堆满各种他闲来无事写下的图纸和资料。
郭晞看着陈行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傻眼,他满头雾水地跟在陈行云身后。
“陈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去?这饭都还没着落呢,你倒是说句话啊!”
郭晞满头雾水,也顾不上礼数,急忙跟进内间。
只见陈行云正趴在一张堆满图纸的大书案上,抓起毛笔,蘸饱浓墨,奋笔疾书。
郭晞凑上前去,伸长脖子,只见那宣纸上,龙飞凤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