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王秀兰回家听到争吵,还会下意识地去劝和,想当个和事佬。
但每次都是两头不讨好,反而被父子俩埋怨她拉偏架。
后来,裴泠悄悄劝她:“妈,你别管他们,他们是亲父子,有什么矛盾自己解决不了?我们女人插手,只会越帮越忙,还落得一身不是,你忘了以前咱们吵架的时候,他们不就是这样做的吗?现在我们才是赚钱养家的人了,我们也要学会他们处事的手段,不然多累啊。”
王秀兰恍然大悟。是啊,以前家里不管发生什么矛盾,李国立和李哲都是置身事外,或者轻飘飘一句“你们女人家的事自己处理”,就把麻烦推得一干二净。
现在她一天上班已经够辛苦了,回到家还要处理父子俩的官司,多累啊。
反正就算不管,那父子俩也不会打起来的
于是,王秀兰彻底学会了隐身。
回到家,无论听到父子俩吵得多凶,她都和裴泠一样,装作没听见,要么躲进房间,要么借口太累需要休息。
如果父子俩敢把战火引到她们身上,裴泠和王秀兰便会拿出她们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我们在外面赚钱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家里照顾好,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我们一天上班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回到家就图个清静,你们能不能懂事点,不要再吵了?”
“有什么事情不能自己解决?非要等我们回来处理?我们都快累死了!”
这些话,几乎是当年李国立和李哲常挂在嘴边的话的翻版,如今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噎得父子俩哑口无言,胸口发闷。
更让李哲和李国立憋屈的是,但凡他们有点什么事,比如腿需要定期去医院复查,或者需要购买一些药品,打电话给裴泠或王秀兰时,得到的回复总是惊人的一致:
“哎呀,我这边正加班呢,走不开啊!”
“公司今天有重要客户,请假要扣全勤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我出差了,不在本市,你让爸陪你去吧。”
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丧偶式家庭。
两个女人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工作和加不完的班,对家里的两个男人不闻不问,把他们完全推给了彼此。
最憋屈的是,他们需要钱找裴泠和王秀兰要的时候,这婆媳俩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都是五块五块的给,还指望给他们五块,就能让他们吃一天。
他们要是有半点不高兴,婆媳俩脾气比他们还大。
“你们以为我们在外面赚钱容易吗?现在家里这么困难,不得省着点花吗?就知道花钱花钱花钱,烦死了!”
“我一年到头都不敢买一身衣裳,你倒是好,一周就要干掉一包烟,你知道你每抽一根烟,我要加多久的班?”
李哲和李国立,“……”
已经越来越没有地位,越来越卑微了。
这两个女人太歹毒了!!怎么能这么对他们啊!
然而,在家庭之外,裴泠和王秀兰的形象却是光辉伟大的。
在亲戚朋友、邻里邻居面前,裴泠总是一副坚强又隐忍的模样,提起家里的变故就眼圈泛红,说自己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不能抛下残废的丈夫和公公。
王秀兰也被塑造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婆婆,年纪大了还为了家庭毅然走出舒适区,和儿媳妇并肩作战。
婆媳俩成了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典范。
相反,李哲和李国立的风评则一落千丈。
邻居们时常能听到他们家里传出的争吵声,看到他们拄着拐杖、灰头土脸地出门买菜或者带孩子晒太阳时那副怨天尤人的样子。
渐渐地,流言开始流传:
“老李家那爷俩,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媳妇和婆婆多好啊,都残废了还不离不弃,辛苦赚钱养家,他们倒好,在家啥也不干,还整天吵架,真是矫情!”
“就是,裴泠和王秀兰太不容易了,摊上这么两个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哎,所以说啊,那俩男人,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媳妇和妈!”
这些风言风语偶尔也会传到李哲和李国立的耳朵里,把他们气得够呛,却又无力反驳。
他们被困在这个名为家的牢笼里,互相折磨,看着曾经唯命是从的女人逐渐脱离掌控,甚至成为了外界同情的对象。
而他们自己,则从一家之主变成了别人眼中不懂事、不满足的累赘。
这种角色颠倒带来的巨大心理落差,以及现实生活的种种不便和精神上的压抑,像慢性毒药一样侵蚀着这对父子的身心。
李哲想要挽回王秀兰这个亲妈。
因为裴泠已经不可控了,也很难挽回。
但王秀兰是他亲妈,哪有当**不爱儿子的。
李哲开始跟王秀兰哭。
“妈,我对你难道不够好吗?你对我付出的点点滴滴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从小就孝顺听话,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难道因为我现在腿断了,你就不爱我了吗?”
王秀兰一阵恍惚。
是啊,儿子一直以来其实都是孝顺听话的,每次她的付出都能得到儿子的夸奖和感激。
结果王秀兰刚因为李哲的哭诉自责内疚上的时候,转眼就刷到一则视频,视频里说:“夸奖是为了让母亲继续干,而不是不干,他可以说母亲辛苦,但不能允许母亲真的离开不干了……”
王秀兰又悟了。
李哲的夸奖和感激,不是真的心疼她、感激她的付出。
而是怕她不干了。
她肯干的那些年,李哲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话,显然她不肯干了,不肯当老妈子伺候儿子,不肯事事都顺着儿子,万事都站在儿子的利益角度考虑问题,儿子就不满了,开始拿他那些看似是孝顺实则全是为了他自己的点点滴滴,来绑架她了。
她这个儿子心眼子是真多啊,PUA她起来时一套一套的,而她还完全反应不过来。
所以,还是要自己自立自强,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要自私点,什么丈夫什么儿子,都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