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房门口，看着床上那两个一脸不忿的男人，继续说道：“我和妈出去赚钱养家，爸，你和李哲在家里，能分担的就分担一下，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干净，再照顾一下孩子，冲奶粉、换尿不湿，这些事手都能做！你们放心，虽然你们腿断了，但是我和妈是不会嫌弃你们的，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能共渡难关！”
裴泠的这番话，掷地有声，一下子把李国立和李哲噎住了。
卖房子？流落街头？这两个词像重锤一样敲在他们心上。
他们虽然残了，但还没到想睡大街的地步。
再看看裴泠那坚决的眼神，以及旁边王秀兰那首次没有立刻顺从、反而带着一丝期待和委屈的表情，父子俩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们失去了经济能力，也就失去了在这个家里发号施令的绝对权威。
见父子俩沉默下来，裴泠趁热打铁，给王秀兰使了个眼色。王秀兰心领神会，也鼓起勇气，学着裴泠的语气，带着一种被生活逼出来的激动说道：“对！有困难不怕！只要我们一家齐心协力，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国立，小哲，你们就在家好好养着，顺便把家照顾好，我和小泠出去赚钱！咱们一起努力！”
这一刻，王秀兰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只会围着锅台转、唯唯诺诺的家庭主妇。
她也要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了。
这种被需要、能承担责任的感觉，奇异地让她挺直了腰杆。
于是，王秀兰第二天就去裴泠工作的公司报到，成了保洁部的一名新员工。
她非常珍惜这份工作，打扫得格外认真卖力。
婆媳俩开始了同进同出的生活。每天早上七点不到，就一起出门赶公交，晚上往往要到天黑透了才能到家。
为了节省开支，也为了多赚点钱，裴泠说自己申请了加班，王秀兰也在裴泠的鼓励下，包揽了公司一些额外的打扫区域，虽然辛苦，但想到能多拿点钱，她也甘之如饴。
这样一来，婆媳俩几乎每天都是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十点以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伺候李哲和李国立？
她们回到家，往往就是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家里的担子，毫无悬念地落在了两个断腿的男人身上。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孩子……
总之各种乱七八糟的琐碎事，裴泠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一股脑的丢给了父子俩。
一开始，李哲和李国立还试图摆架子，指望王秀兰下班后能像以前一样，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
他们甚至还想用老一套来PUA王秀兰。
“秀兰，我这腿疼得厉害，你下班回来赶紧给我用热水敷敷。”
“妈，我饿死了，你明天早点回来做饭行不行？天天吃外卖都快吃吐了。”
“家里乱成这样你看不见吗？我们腿脚不方便，你就不能抽空收拾一下？”
若是以前，王秀兰肯定忙不迭地答应，再累也会强撑着去做。
但现在，她每天跟着裴泠在公司，和裴泠呆在一起的时间更久，裴泠对她的影响自然就更大了。
而裴泠每天都在见缝插针地给她洗脑：
“妈，你看我们一天站八九个小时，腰酸背痛的，才挣这点辛苦钱，他们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就做点家务看个孩子，还整天抱怨。”
“妈你以前一个人干这么多活，也没听你喊过累，怎么到他们这就干不了了？还是没被逼到份上。”
“妈，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不能再惯着他们，惯着他们就等于是害了他们……”
“他们说你没良心？你这天天起早贪黑赚钱养家，还要怎么有良心？难道非得辞了工作在家伺候他们，然后一起喝西北风才算有良心？”
这些话，句句都说到了王秀兰的心坎里。
是啊！她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谁体谅过她的辛苦？
现在她一大把年纪了，为了这个家早出晚归的赚钱，反而落不到好了？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也越来越认同裴泠的观点。
当李哲和李国立再次抱怨时，王秀兰第一次发了火：
“我良心被狗吃了？我要是不去上班，你们连饭都吃不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就想歇会儿，你们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家里那点活，你们手是断了吗？我干了十几年没叫过苦，你们才干了几天就受不了了？”
王秀兰的爆发，让李哲和李国立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王秀兰如此强硬的一面。
看着王秀兰那因为劳累而粗糙的手和带着怒意的脸，再想想自己现在完全依赖对方工资生活的现实，父子俩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惧意。
是啊，真把这两个女人逼急了，她们要是甩手不管，他们这两个残废可怎么办？
硬的不行，父子俩只能咬牙忍受。
但两个大男人，以前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如今被困在方寸之地，要学着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还要照顾一个咿咿呀呀、时刻需要人看管的小孩子，简直是鸡飞狗跳，痛苦不堪。
时间一长，内心的憋屈和怒火无处发泄，便开始转向内部，父子俩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和互相指责。
“李哲！你就不能去把碗洗了吗？我做饭都快累死了！”
“爸，我还在给孩子换尿布呢！你整天就躺着，不能动动手？”
“我躺着？我这条老腿不疼吗？孩子是你儿子，你不照顾谁照顾？”
“你还是他爷爷呢！李家的根，你不该管？”
“放屁！老子养你这么大就够了，还得给你当保姆？”
“你做的这叫饭？猪食都比这强！”
“你洗的衣服干净吗？领口都是黑的！”
诸如此类的争吵，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好几次。
从家务分配不均，到谁多看了一会儿孩子，甚至因为遥控器归谁掌控，都能引发一场激烈的口水战。
两个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男人，如今在生活的泥沼里，变得斤斤计较，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