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给我装蒜!”谢冬梅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扯着他往屋里拖,“今天医馆招工,人多眼杂,你给我过去镇场子去!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郑明成疼得直抽气,一边挣扎一边嚷嚷:“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今儿是周末!爸在家,小妹也在家,他们都能帮忙!我真有急事!天大的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谢冬梅一把将他掼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冷眼瞧着他。
郑明成心里一虚,嘟囔道:“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呀!”
谢冬梅哼了一声,根本不信,“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今天必须得跟着我去医馆!”
这时,郑爱国与郑思瑶也走了出来,郑思瑶上前拉着郑明成道:“四哥走啦,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郑明成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冬梅已经指着郑思瑶的女士自行车,对他下了命令,“你骑那辆车带思瑶去医馆。”
“我?”郑明成瞪大了眼,“妈,我一个大男人,骑个娘们儿兮兮的车像什么样子!”
谢冬梅眼睛一横:“让你**就骑,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是说,你想让我亲自送你去?”
她说着,作势又要去揪他的耳朵。
郑明成脖子一缩,立马怂了,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一把抓过车把。
谢冬梅这才满意了,转身利索地跨上了郑爱国的自行车后座,拍了拍他的背,“走吧,老郑。”
郑爱国憨厚地应了一声,脚下用力一蹬,车子稳稳当当地驶出了院门。
郑明成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直磨牙,又不敢发作,只能把火气撒在自行车上。
一路无话,好不容易骑到谢氏医馆。
离着老远,郑明成就傻眼了。
医馆门口黑压压的一片,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吵吵嚷嚷的跟赶集似的。
他把车一停,就看见谢冬梅和郑爱国正费力地让人让路。
郑明成眼珠子一转,他凑到郑思瑶耳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小妹,我先去办个事,等会妈妈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好不好?”
郑思瑶狐疑地看着他。
郑明成也不管郑思瑶的反应,自己猫着腰,贴着墙根,一溜烟就往巷子另一头钻。
他回头看了一眼,谢冬梅正被几个大娘大婶围着问东问西,压根没注意到他这边。
郑明成嘴角一勾,冲着那片混乱潇洒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街角。
谢冬梅刚好瞥见郑明成挥手,嘴里骂着:“这小**!”
可她根本没工夫去追。
“谢大夫,您看我行吗?我以前在村里卫生所帮过忙,会认字!”
“谢大夫,我身体好,有力气,炮制药材的活儿我能干!”
“我……我会打算盘,会计这个我能做!”
无数张焦急又期盼的脸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声音几乎要将她淹没。
谢冬梅被一张张热切的脸庞包围,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嘈杂声,“都别挤!一个一个来!那边桌子,识字的过去登记,不识字的站旁边等着!”
郑思郑明礼赶紧在门口摆开一张旧桌子,一人拿纸,一人拿笔,当起了临时记录员。
“姓名,年龄,以前干过啥?”郑明礼扯着嗓子喊。
“我我我!我叫王大壮,三十五,有力气,扛麻袋一个顶俩!”
“我叫李秀芬,会做饭,医馆里几十号人的饭我一个人包了!”
一整天下来,谢冬梅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她把所有人都面试了一遍,能干活的,手脚麻利的,脑子清楚的,都分门别类地记在本子上。
直到太阳偏西,门口的人潮才渐渐散去。
让她舒心的是,今天还真来了几个宝贝。
从乡镇卫生所退下来的老中医,一辈子跟草药打交道,搭脉的手法沉稳老练。
一个姓孙的老中医搓着手,激动地说道,“只要您不嫌我们几个是老骨头,我们肯定好好干!”
谢冬梅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懂中医,爱中医,而不是那些只把这当成一个糊口营生的人。
除了老师傅,还有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和姑娘,说是想来当学徒,管饭就行。
送走最后一个人,谢冬梅疲惫地往椅子上一靠,感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妈,喝口水。”郑思瑶端着一杯温热的搪瓷缸子递过来,走到她身后,伸出小手,不轻不重地帮她**发胀的太阳穴。
温热的触感传来,谢冬梅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她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站起身,径直走向药柜。
几十个药斗整齐排列,她拉开其中几个,手指熟练地捻起一味味药材,用戥子精确地称量。
她将药材用牛皮纸包好,折得方方正正。
“老郑。”她回头喊了一声。
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郑爱国连忙跑了进来,“哎,冬梅,啥事?”
“拿纸笔来。”谢冬梅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郑爱国一看她手里的药包,大概猜到了什么。
谢冬梅让郑爱国写上‘本人周凤君,自愿服用汤药,一切后果自负,与他人无涉’。
*
周凤君家的院门虚掩着。
谢冬梅连门都没敲,推开就走了进去。
周凤君正坐在堂屋的板凳上,双手绞着衣角,听到动静后猛地站了起来。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班也没心思上,下班后就这么坐着等谢冬梅。
“谢……谢姨。”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上血色尽褪。
她想上前去倒水,想请谢冬梅坐下,可谢冬梅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谢冬梅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手是那个方正的药包,一手是叠好的纸和一支钢笔。
“拿着。”
周凤君的目光落在药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看完,签字。”谢冬梅语气冰冷,让周凤君更紧张了。
周凤君颤抖着手接过东西。
她展开那张纸,她只扫了一眼便拿起笔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她死死攥着那包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