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兴平十七年,夏。
熟悉的顺庆府出现在眼前。
李钰、林澈、马致远三人望着窗外既熟悉又略带些许陌生的街景,心情都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两年江南游学,虽见识了天地广阔、文采风流,但终究比不过家乡的温暖与牵挂。
马致远在中途下车。
“致远兄,这些特产你拿着,给家里人尝尝鲜。”
李钰将车上的特产搬了几箱出来。
“这……不太好吧,这都是苏兄他们送你的。”
“咱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拿着。”
李钰不由分说塞入马致远怀中。
马致远也不再矫情,嘿嘿一笑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马车继续前进,并未去府学,而是前往城中的苏府。
李钰在动身前,便写信说他们要回来了,方清应该收到信了。
远远地,便看到苏府大门前站着一大群人,正翘首以盼。
车刚停稳,李钰和林澈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门口等待的众人立刻涌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方清,他比两年前更显沉稳干练,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先是抱了抱李钰,接着是林澈。
声音颇为激动“终于回来了,长高了,也更精神了!江南水土果然养人!”
柳夫子站在一旁,比之前长胖了一些,头发也长出来不少,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夫子,我们回来了。”
李钰和林澈对着柳夫子一拜。
“回来好!回来好啊!”
在柳夫子身侧站着阮凝眸,气色比两年前红润了许多,眼神中的沉郁被一种安宁柔和所取代。
她看着李钰,眼中满是感激。
“阿钰!阿澈!”
两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李芸和林溪挤了过来。
两女已经十五岁,相比起两年前,更加亭亭玉立。
李芸眼眶泛红,拉着李钰上下打量“瘦了,是不是光顾着读书,没有好好吃饭。”
林溪也对林澈嘘寒问暖,眼中满是姐姐的关爱。
除此之外,苏婉儿,苏正元以及罗氏也在。
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关怀。
“行了,别站在外面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进来。”
苏婉儿笑着开口。
她从心眼里感谢李钰,如果不是李钰,方清到现在都还被她爹娘瞧不起。
而她和方清的夫妻生活也更加和谐。
两年前生下一个女儿,感觉这一切变化,都是从方清认识李钰开始的。
对于李钰,苏婉儿也当成亲弟弟对待。
众人进了府邸,接风宴早就摆好,众人依次落座。
吃到熟悉的家乡菜,李钰顿时来了胃口。
江南那边的菜肴精致是精致,但却有些寡淡,还是家乡菜更合胃口。
林澈,李铁牛也大口吃菜。
林溪笑道:“阿钰,阿澈,说说你们这两年的经历,江南美吗?”
“美!太美了!姐,我给你说,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南看看……”
林澈率先开口,兴奋地描述在江南的见闻。
最后还将李钰在画舫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李钰赶紧塞了个鸡腿在他嘴里。
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林溪神情有些怔愣,随着年纪的增大,李钰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没有想到李钰去一趟江南,惹到了花魁,那花魁一定很漂亮吧。
李芸察觉到林溪的表情变化,作为好姐妹,她是知道林溪想法的。
何况她对林澈也有想法。
两女都在等着他们长大,伸手在桌下拍了拍林溪的手。
李芸低声道:“放心,阿钰不是那样的人。”
此时阮凝眸举起杯子站了起来“阿钰,这次多亏了你,算是为我阮家报仇了!我敬你!”
说完将杯中酒喝了。
李钰一问,才知道年前的时候,朝廷的锦衣卫过来,没费多少功夫,便将陈家的罪证收集。
虽然阮家案的证据还是不足,但已经不影响给陈家定罪了。
现如今陈家已经被查封,家产已经被抄了。
陈家人,包括陈渐安在内,全都被杨远抓了起来下了大狱,准备流放。
李钰一听,顿时来劲了,这样的好消息,必须喝酒庆祝。
他今年已经12岁,又遇上如此高兴的事,喝酒众人也不再拦他。
陈家倒台,那他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对于陈家,李钰可以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有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活该。
还是山长给力啊。
李钰心中对顾清澜感激,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留下的那些文章。
不知道山长在给自己批改没有。
有机会还要去江南,当面感谢。
陈家始终像是压在他心口的大山,而现在这座大山终于被搬走了。
酒足饭饱后,李钰将从江南带回来的特产给方清拿了不少。
然后他准备去府衙,不为别的,就是想去看看陈家的人。
……
府衙,赵明德听到李钰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毕竟他能坐上同知的位置,全靠他及时站在了李钰这边。
这两年他这同知当得十分舒坦,也为百姓做了一些事情,比他当县令的时候处处受陈家限制得劲多了。
寒暄片刻,李钰说明来意“赵大人,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听闻陈家众人已定罪下狱,不日即将流放。”
“我想去狱中见他们一面,不知是否方便?”
赵明德闻言,爽快道:“方便,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立刻唤来一名心腹书吏,低声吩咐了几句“本官就不去了,让书吏引你去。”
“多谢大人成全!”李钰拱手道谢。
在书吏的引领下,李钰穿过森严的甬道,来到了府衙大牢深处。
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一间宽敞的牢房外,书吏停下脚步。
“李公子,陈家人就在里面。”
李钰看向牢内,便见曾经显赫一时的陈氏父子几人。
如今身穿肮脏的囚服,蜷缩在铺着烂稻草的角落里。
陈渐鸿仿佛苍老了二十多岁,头发灰白,眼神空洞呆滞,再无半分往日乡绅的威风。
陈渐安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佝偻的背影写满了落魄与不甘。
陈子俊脸色惨白,身上的囚衣有多处血迹,显然是受过刑。
陈子明则是蓬头垢面,脸有菜色,早已没有了之前傲气的模样。
还有其他一些陈家核心男丁,也都是一副末日来临的萎靡样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几人抬头,当看清外面站的是谁时。
陈渐鸿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哆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头去。
陈渐安则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般射向李钰。
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他至今都难以接受,陈家这艘大船竟是会倾覆在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少年手中。
陈子明则是冲了过来,大声咆哮。
“李钰,你来干什么,看我们笑话是不是,我们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滚!你滚啊!”
陈子明吼着吼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之前觉得李钰是泥腿子,连和他说话都不配,而现在他成了阶下囚。
这种身份反差让他受不了。
李钰平静地看着他,心中没有预想的**,反而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淡漠。
曾经的生死仇怨,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便对书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牢房里,传来陈渐安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走出阴暗的牢狱,重新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李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过去的,终于彻底过去了。他的路,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