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舍内书吏将李钰昨日的五篇文章送了回来,告知他顾清澜明日要去访友,让他不用再送文章过去了。
李钰一听有些不开心。
这些名师大儒怎么都这样啊。
动不动就要往外跑。
周文彬如此,林修远如此,现在连顾清澜也如此!
自己才请教两个月而已,这两个月李钰感觉自己的文章水平有着飞速提升。
顾清澜真的名不虚传。
向他请教学文,真的是收获良多。
李钰还准备增加文章数量,改成每天八篇,然后再慢慢增加到10篇。
以前他在柳夫子那里,便是每天十篇文章。
柳夫子全都批改,结果这个计划还没开始,顾清澜就要跑了。
李钰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要去访友,还是躲着他。
反正每次他去送文章的时候,顾清澜见到他来了,就揪胡子。
这么一看,还是夫子最好啊。
从来不会跑!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想柳夫子了。
从离开府学到现在,已经快大半年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夫子和阮姑娘进展得如何了。
他和方清也互通书信,不过书信很慢,往往一个月才能收到一次。
阮家案的线索一直没有收集齐。
这也让这案子一直搁置着,陈渐安虽然被罢了官。
但日子也不难过,毕竟陈家是乡绅,家大业大。
不过自从被罢官后,陈家就消停低调了,方清分析应该是在刻意减弱世人对他们的关注点。
至于陈家的报纸办了一阵便关了。
根本就竞争不过苏家的报房,而且李钰离开后,没有人再写小故事。
陈家也懒得再费心思弄报纸。
这半年时间,众人买报纸也只是看上面的连载,至于陈家做的那些恶事,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
陈渐安被罢官,那些请愿的士子心中的气出了,也就不再闹腾。
不过李钰觉得陈家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陈家就是一条恶犬,现在尾巴是夹起来了,但只要有了机会,肯定还会窜出来咬人。
而且陈氏族学出来的人,有的在朝中为官。
加上陈渐安的老师是当朝次辅,谁也说不准,陈渐安会不会东山再起。
对于朝堂的形式,李钰通过和苏墨白等人的聊天也知道了一些。
顾佐衡虽然是首辅,但他性格刚直,经常得罪皇帝,因此虽然是首辅,但皇帝并不是太喜欢他。
反而次辅温知行,迎合皇上喜好,让皇上对他颇为重用。
温党利用这一点,不断打压清流一派,在朝中的势力渐大。
不过四川这边众多知府上书,说士子请愿要严惩陈渐安时。
皇上看了奏折和陈家的那些恶行后,对温知行的态度就渐渐有了变化。
他并不是昏君,党争他也是允许的,这样才好平衡双方权利。
但像陈家这种恶行,他是不能容忍的。
因此没有顾及温知行的面子,直接将陈渐安罢官。
这在李钰看来,虽然陈家得到了惩罚,但还不够。
如果拍不死陈家,就有可能让陈家再次翻身。
趁着顾清澜还没有出去前,李钰准备去找顾清澜。
对方以前是礼部尚书,在朝中肯定也很有人脉,不如这事请对方帮帮忙。
虽然李钰知道这样做不太妥,但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陈家三番两次想要弄死他,李钰也想彻底弄死陈家。
……
精舍内,顾清澜想到明天就不用改李钰的文章了,顿时没了烦恼。
书吏送来的饭菜他都吃光了,第一次觉得如此美味。
果然心情不同,味道就不同。
自己得好好修养一下,将胡须再蓄起来。
作为大儒,没有胡须的话,感觉就少了威严。
刚想让人收拾一下案桌,便见到李钰走了进来。
这让顾清澜一个哆嗦,这小子怎么又来了。
知道我明天要走,所以连夜来请教?
你这也太拼了吧!
不过看到李钰双手空空,刚要松口气,心却又猛然提了起来。
莫非是来口述的?那更可怕!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老夫留了吗?
不等李钰开口,顾清澜已经抢先一步道:“李钰啊,老夫不是让书吏告诉你明日老夫便要动身访友,你怎么又来了呢?”
“今晚老夫怕是不能和你秉烛夜谈了,要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动身。”
李钰见顾清澜这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山长你什么时候和我秉烛夜谈过,我倒是想,但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他躬身一礼,开口道:“学生今日并非来请教文章,而是有一件棘手之事,心中惶惑,想恳请先生指点迷津,或许……还需先生施以援手。”
顾清澜一听不是来请教文章的,顿时松了口气。
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恢复了几分山长的威严,“何事?但说无妨。”
只要不是来轰炸他脑子的,一切都好说。
李钰神色一正,便将陈家如何因《西游记》结怨。
如何插手科举阻他前程,如何两次三番派遣杀手欲置他于死地。
以及阮家冤案、如今陈渐安虽被罢官却仍在暗中活动等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随着李钰的叙述,顾清澜脸上的轻松之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震惊和怒意。
他听到陈家竟因商业利益就对一个孩童下手时,眉头紧锁。
听到其公然插手科举、污蔑陷害时,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当听到陈家竟两次派遣杀手截杀,致使李钰屡屡险死还生、族人受伤时。
顾清澜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
顾清澜豁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
“区区一个地方豪强,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暗害士子,插手抡才大典,此乃动摇国本之行!与谋逆何异!”
震怒之后,便是强烈的护犊之心。
李钰如今是他的学生,是他清澜书院的人,更是他极为看重、寄予厚望的未来栋梁!
虽然被李钰的刻苦用功搞怕了,但在顾清澜心中,对李钰是极为欣赏的。
甚至一个月前他还专门给周文彬写了信,夸他将李钰介绍过来,介绍得好。
如今陈家敢如此对李钰,他不答应。
虽然陈家已经得了惩罚,但在顾清澜看来远远不够。
“你放心!”
“此事,老夫管定了!于公,此等恶行,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于私,你是我顾清澜的学生,岂能任人欺辱至此?!”
他沉吟片刻,“陈渐安虽被罢官,但在朝在地方,盘根错节的关系定然还有。若要彻底扳倒这等地头蛇,需得找准七寸,一击致命!”
“老夫虽已致仕,几分薄面还是有的。”
“明日我便修书几封,送往都察院、刑部还有几位仍在任的老友处。”
“陈渐安罢官不足惜,但其家族罪孽,必须清查到底!”
“尤其是科举舞弊、刺杀士子这两桩,决不能如此轻描淡写就揭过!”
“就算陈家有了顶罪的人,但其家族也罪不可恕!”
顾清澜说完走到李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此事你无需再过担忧,专心你的学业。剩下的,交给老夫。”
“我倒要看看,这陈家,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李钰看着眼前这位瞬间气场全开、仿佛重回尚书之位的老先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安全感。
他深深一揖:“学生多谢先生!”
顾清澜摆摆手,眼中却燃烧着斗志。
躲出去访友?不去了!还有什么比清理门户、为国除奸、替学生出头更重要的事?
明日就前往京城,定要将陈家绳之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