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飞行于云海之上，罡风猎猎，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沉默。
秦川时不时偷瞄一眼身旁清冷如霜的叶青衣，见她始终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心中那点“计谋得逞”的小得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借口瞒不过对方，只是没想到叶青衣会如此干脆地默认，甚至连一句追问或嘲讽都没有。
这种沉默，反而让他有些……不自在。
良久，就在秦川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气氛时，叶青衣却率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锐利，多了一丝平和的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我知道，你并未受伤，所谓的暗疾，也不过是托词。”
秦川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呃……这个……叶姑娘慧眼如炬，佩服佩服。”
叶青衣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望着前方翻涌的云海，继续平静地说道：“你怕与我一战，或者说，怕的是那种不留余地、分出生死的战斗。”
这话如同利剑，直刺秦川心底。他脸上的嬉笑之色彻底收敛，沉默了片刻，最终坦然承认：“是，我承认，我怕死。”
他抬起头，看向叶青衣那完美的侧颜，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和坦诚：“修行之路，谁不想登临绝顶，看看那之上的风景？我秦川自认不是什么圣人，贪生怕死，人之常情。与叶姑娘你这等对手进行生死之战，胜负难料，风险太大。在没有足够把握之前，我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痛快’。这……无可厚非吧？”
他这番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怂”，但却异常真实。
他不是那种为了所谓“武道尊严”就不顾一切的莽夫，他的道，是混沌，是包容，是活下去，变得更强，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叶青衣闻言，终于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眸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平静地看向秦川，那目光中没有了战意，没有了审视，只有一种……理解？
“我明白。”她轻轻吐出三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怕死，是本能。追求更强的力量，也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飘渺：“我见过太多为了所谓的‘道’，为了虚无的‘名声’，而轻易赴死的人。他们的血，很热，但也很……廉价。”
秦川愣住了，他没想到会从叶青衣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这位以战闻名、剑试天下的道痴，似乎并非他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只为追求极致剑道的战斗狂人。
“所以，”叶青衣继续道，“你若只是想切磋，点到即止的陪练，我现在就可以与你玩玩。但那样的战斗，我打得太多了。”
她的语气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厌倦？“同门师兄弟，圣地传人，古族天骄……他们与我切磋时，或畏手畏脚，或留有余地，或顾忌身份。那样的战斗，如同隔靴搔痒，无法让我触及剑道的真正锋芒，也无法让我感受到……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与大机缘。”
她的声音渐渐有了一丝起伏，那是一种深埋心底、积压已久的……失望与渴望？
“唯有你，秦川。”叶青衣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秦川身上，那清冷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火焰，那是对于“道”的极致追求。
“你身负至尊骨，悟性惊人，走的又是包容万象的混沌之道，底蕴深厚，手段层出不穷。更重要的是，你与我非亲非故，无门无派，没有任何羁绊和顾忌。与你之战，必是倾尽全力，不死不休！唯有在那种真正的生死边缘，在竭尽全力燃烧一切去搏杀的过程中，我才能找到属于我的……化神大道！”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孤独？
秦川彻底沉默了。他看着叶青衣那双燃烧着纯粹道火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他之前只以为叶青衣是个战斗狂，是个追求力量的疯子。
但现在他明白了，她追求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道”的本身！她渴望的是一场能够让她打破桎梏、窥见更高境界的生死之战！而她之所以选中自己，是因为在她看来，自己是目前唯一一个有可能、也有资格与她进行这样一场战斗的人！
这是一种认可，一种极高的评价，但同时也是一份沉重无比的压力和责任。
【怨种：来自叶青衣的怨气值 66！】
一个微不可察的系统提示音在秦川脑海中响起，让他微微一怔。只有66点？这与其说是怨气，不如说是一种……积压了太久、几乎已经麻木的失望和无奈？
是了，她寻遍同辈，却找不到一个能真正与她放手一搏的对手，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或许早已化作了她修行路上的一种执念，一种……半生的“怨”？
秦川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拖延时间，稳固修为，顺便去道门捞点好处。但现在，他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叶青衣内心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叶姑娘……”秦川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生死之战，并非儿戏。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准备准备。待我自觉有几分把握之时，必不负你所望，与你痛快一战！”
他没有再找借口，而是给出了一个承诺。一个关于未来的、关乎生死的承诺。
叶青衣看着秦川眼中那份郑重和认真，清冷的眸子微微波动了一下，那燃烧的道火似乎平息了几分，化为一种更深的期待。她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但这一次的沉默，却少了几分尴尬，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理解。
飞行了约莫半天的时间，眼见下方山川地貌逐渐变化，灵气也变得越发浓郁精纯，显然已逐渐靠近道门势力范围。
叶青衣忽然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但却带着一丝之前没有的……主动？
“你既想去道门，我便带你去。”
秦川闻言，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诧异：“叶姑娘，你……想好了？”
叶青衣目视前方，淡淡道：“无需多想。道门虽非善地，但自有规矩。你随我同行，以我‘剑侍’之名，只要不主动生事，短时间内，无人敢明目张胆动你。至于之后……看你自己的造化。”
她这话，等于是答应了秦川之前的“无赖”请求，愿意为他提供暂时的庇护。
秦川心中一阵激动，连忙拱手：“多谢叶姑娘！你放心，我绝对安分守己，只看不说，绝不给您添麻烦！”
叶青衣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信你才怪”，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调整方向，朝着道门核心区域——太清山脉的方向加速飞去。
随着越来越接近道门，周围的天空中也逐渐出现了其他修士的遁光，有御剑的，有乘骑灵兽的，有驾驭飞舟的，皆气息不凡，显然都是前往道门或在其势力范围内活动的修士。
不少人也注意到了这对组合，一位气质清冷如仙、怀抱古剑的青衣女子，以及一位看似温润平和、却隐隐让人看不透的青衫少年。
“咦？那不是道痴叶青衣吗？”
“她身边那少年是谁？气息好生古怪……”
“从未见过叶仙子与人同行，这少年是何来历？”
“看其方向，是要回道门？带着个陌生人？”
“有意思，道痴竟然带人回来了？这下道门怕是要热闹了。”
窃窃私语声随着神识波动隐隐传来，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秦川感受到那些目光，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心中却暗自警惕。道门这潭水，果然深不可测，这才刚到外围，就已经引起了注意。
叶青衣则仿佛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飞行速度悄然加快了几分，似乎想尽快抵达目的地。
秦川看着身旁女子清冷的背影，心中那份因“利用”对方而产生的些许愧疚感，忽然淡了许多。或许，这场道门之行，对于叶青衣而言，也并非全然是麻烦？至少，能让她暂时摆脱那种“求一对手而不可得”的孤独感？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走下去吧。
道门，我秦川来了！倒要看看，你这龙潭虎穴，究竟有何等风光！
两人的身影，化作一青一灰两道流光，迅速没入了远方那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连绵山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