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小院，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距离西市口那场风波已过去三日。这三日里，秦川几乎足不出户，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待在房中，或是静坐，或是临窗而立，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发怔。
他身上的气息时而沉寂如古井，时而微澜起伏，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那日被迫苏醒，以雷霆手段抹杀金丹仙师，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却在他精心构筑的“化凡”心境上，撕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
尝试再次沉入那种纯粹的凡人状态，却发现异常艰难。就像一件完美的瓷器出现了瑕疵，无论如何修复，裂痕始终存在。
他读书时，会不自觉地分析字句中的道理是否契合天道；他听市井喧哗，会下意识地分辨其中蕴含的情绪波动与众生念力；甚至看着洛晚秋操持家务、柳如烟静坐绣花、洛璃百无聊赖地逗弄蚂蚁，他都会联想到修行中的静心、专注与自然之道。
“化凡先化心……我的心，终究是没能真正‘化’去。”秦川低声叹息。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化凡，或许过于执着于形式了，封印修为，扮演角色，体验生活。这固然是途径之一，但似乎并未触及最核心的本质。
何为化神？是元婴蜕变为元神，是个体生命与天地法则更深层次的交融。
一味地摒弃自身所有特质，完全模仿凡人，是否反而是一种逃避和割裂？他的道是混沌，是包容万物，而非排斥自身。
强行将自己“降格”为凡，是否违背了混沌的真意？
真正的“化”，或许不是变成另一个人，而是在保有自我认知的前提下，以一种更谦卑、更贴近本源的心态，去重新审视天地、众生以及自我之间的关系。是“和光同尘”，而非“泯然众人”。
这三日的思考，让他对化神之路有了新的困惑，也隐约看到了一丝不同的方向。但前路依旧模糊，需要他独自去摸索和验证。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一片暖金色。秦川将洛晚秋、柳如烟和洛璃三人唤至院中老槐树下。桌上泡着一壶普通的清茶，茶香袅袅。
三女看着秦川，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少了几分之前的温润平和，多了几分深邃与难以捉摸。洛晚秋眼中带着关切，柳如烟依旧清冷但目光专注，洛璃则有些不安地扭着衣角。
秦川看着她们，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大半年的化凡之旅，她们是他最亲近的“家人”，也是他体验红尘的重要羁绊。但此刻，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
他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然：“这几日，我仔细思考了我们的路，尤其是我的化神之路。”
三女屏息凝神，静静聆听。
“我原本以为，彻底封印修为，融入凡俗，便是‘化凡’。”秦川缓缓道。
“但京城之事让我明白，此法或许并不完全适合我。强求形式的‘凡’，反而落了下乘，一旦遇到变故，便极易被打断，甚至动摇道心。”
他看向洛晚秋和柳如烟：“晚秋，如烟，你们原是魔道中人，跟随我后转修《混沌诀》，虽已褪去魔气，但过往的经历和思维模式，依旧深刻影响着你们。这大半年的凡俗生活，对你们而言，是适应，是观察，但未必是你们真正的道途。”
他又看向洛璃：“璃儿，你天性活泼，跳脱不羁，这凡尘琐事虽有趣，但长久下去，只怕也会磨去你的灵性。”
洛璃嘟了嘟嘴，想反驳，但看着秦川认真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秦川继续道：“我的化神之路，可能需要换一种方式行走。我需要独自一人，去游历，去思考，去真正明悟‘化神’与‘化凡’之于我的真意。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也可能会很孤独。”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你们，也有你们自己的路要走。一直跟在我身边，你们会不自觉地以我的意志为方向，这会限制你们自身的成长。这广阔的天地，正道的疆域，乃至更远的地方，都需要你们自己去经历，去征服。”
洛晚秋闻言，神色一动，欲言又止。柳如烟睫毛微颤，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洛璃则直接叫了出来：“公子！你要赶我们走吗？我不要！我要跟着你！”
秦川看着洛璃，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但语气依旧坚定：“不是赶你们走，璃儿。是让你们去走属于自己的路。雏鹰总要离巢，才能翱翔天际。”
他目光扫过三女：“这天下很大，远不止一个摇光圣地，一个天魔宗。正道三千，旁门左道，世家王朝，秘境险地……何处不能历练？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加入一些宗门，学习新的功法理念；或者，凭借你们的手段和智慧，创建属于自己的势力，打下一片基业。”
洛晚秋沉吟道：“公子所言，确有道理。只是……我等身份特殊，曾是魔道中人，若贸然加入正道宗门，只怕……”
柳如烟也轻轻点头，这是她们最大的顾虑。
秦川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这一点，我早已为你们想好。”他并指如剑，三道微不可察的混沌光芒瞬间没入三女的眉心。
“这是《七十二变》神通的完整法门，凭借此法，你们可以完美改变自身容貌、气息、甚至根骨资质的一些表象特征。只要不是遇到修为远超于你们，或者身怀特殊瞳术神通的大能，无人能看破你们的跟脚。”
三女只觉得一股玄奥的信息流涌入脑海，正是那神妙无比的变化之术。有了这门神通，她们的确可以改头换面，以全新的身份在这片天地行走。
“身份问题，已不是阻碍。”
秦川正色道，“更重要的是本心。我要求你们，离开我之后，不可再行魔道掠夺杀戮之事。你们的根基已是《混沌诀》，当以此为本，兼容并蓄，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正道之路。或许艰难，但前途无限。”
他看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我希望，将来我们再次相见之时，你们都已是在各自领域独当一面的人物。届时，我们顶峰再见，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洛璃听到“创建势力”、“打下基业”、“顶峰相见”这些字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点离愁别绪瞬间被兴奋取代：“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可以自己去闯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做坏事就行？”
秦川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要有分寸，莫要惹出天大麻烦，我可不会随时出现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知道啦知道啦！”洛璃雀跃起来，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去哪里“大展拳脚”了。
洛晚秋和柳如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有对未知前路的茫然，有对秦川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沉寂已久的雄心。
她们曾是魔道妖女，本就非池中之物，这大半年的平淡生活，虽安宁，却也隐隐感到一种束缚。
秦川的话，如同拨云见日，为她们指明了新的方向。
“公子……”洛晚秋起身，对着秦川深深一礼，“晚秋明白了。公子放心，我等定不负公子期望，必在这正道疆域，闯出一番名堂！”
柳如烟也盈盈一拜，轻声道：“如烟，谨遵公子之命。”
秦川欣慰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此别过。你们可自行商议去向，是结伴同行，还是分头行动，皆由你们自己决定。若有紧急情况，可通过我留给你们的特殊玉符传讯，但非生死关头，切勿动用。”
他又取出三个储物袋，分别交给三女：“这里面是一些灵石、丹药和护身法宝，算是给你们起步的一点资助。往后，便要靠你们自己了。”
交代完毕，秦川站起身，最后看了三女一眼，目光深沉：“保重。”
说罢，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向院外走去。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步伐坚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公子！”洛璃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等我化神归来。”
秦川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然后身影便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