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京城。
作为一国之都，其繁华鼎盛远非青木镇那样的小地方可比。高耸的城墙如同蜿蜒的巨龙，城楼气势恢宏，城内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商铺林立，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独属于帝都的喧嚣热浪。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食物的香气、脂粉的甜腻、汗水的咸腥，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与财富的浮躁气息。
秦川一行人驾着简陋的马车，随着入城的人流缓缓挪动，足足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通过守城兵丁的盘查，进入了这座雄城。洛晚秋扮作的母亲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与敬畏，柳如烟扮作的姐姐依旧清冷，但眼神中也难免对京城的繁华流露出些许惊叹。
最兴奋的莫过于洛璃，她扒在车窗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若不是洛晚秋一再眼神警告，怕是早已跳下车去探索这“新世界”了。
秦川，此刻是完全的书生秦川。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经过《七十二变》的微调，显得清秀而略带风霜，眼神温润，气息平和，与周围那些或踌躇满志、或惶惶不安的赶考书生并无二致。
他熟练地驾驭着马车，避开拥挤的人流，寻找着合适的落脚之处。
最终，他们在城西一处相对安静、租金也较为低廉的街区，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有些破旧，但胜在清净，勉强够四人居住安顿。
秦川将大部分银两都用于支付租金和购置必要的笔墨纸砚、书籍以及简单家具，真正开始体验一名寒门学子在京城的拮据生活。
每日里，他依旧是拂晓即起，洒扫庭院，然后便是闭门苦读。那些四书五经、策论文章，他早已倒背如流，但他依旧看得认真，仿佛真的要从中揣摩出微言大义，以期在秋闱中博得功名。
下午，他有时会去附近的茶楼坐坐，要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听那些茶客高谈阔论，了解京城的风土人情和朝堂动向。
有时则会去书肆，翻阅一些新到的书籍，或是与同样贫寒的书生交流学问。
洛晚秋三人也彻底融入了角色。洛晚秋负责浆洗衣物、做饭缝补，将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柳如烟则接了一些绣活，补贴家用，她的绣工精巧，倒是能换些铜板。
洛璃则被秦川严令禁止动用任何超凡能力，最初几天憋得难受，但渐渐也被市井间的趣事吸引，偶尔帮洛晚秋跑跑腿，买些针头线脑，倒也自得其乐。
秦川完全沉浸在这种平凡、琐碎却真实的生活中。他刻意不去想修行，不去感应灵气，甚至不去回忆重瞳世界和分身那边的事情。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凡人，为柴米油盐操心，为前途未来忧虑。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因力量而有些淡漠的心，正在被这些烟火气一点点温暖、浸润。
丹田内的混沌元婴愈发沉寂，但与周围天地的联系，却以一种更本质、更柔和的方式在加深。化凡之路，看似停滞，实则正在迈向更深层次的沉淀。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半月，一场风波便悄然临近。
这一日，秦川正在院中诵读《孟子》，忽听得外面街道上一阵喧哗，人声鼎沸，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紧接着，隔壁院落传来激动嘈杂的议论声：
“仙师！是仙师来了！”
“就在西市口！仙师要开坛讲法，遴选有仙缘的弟子！”
“天佑我朝！竟有仙师降临京城！快去看看！”
“仙师？”秦川眉头微蹙。在凡俗王朝，偶尔有低阶修士云游至此，被凡人尊为“仙师”并不稀奇。这些修士大多修为不高，金丹期元婴期已是顶天，或在宗门不得志，或喜欢在凡人中享受尊崇，往往会弄出些动静，展示些小法术，吸引信众，甚至挑选些有灵根的孩童带回山门。
若是真正的凡人书生，对此或许会敬而远之，或许会好奇围观。但秦川不同，他虽然封印了修为和大部分记忆，但关于修仙界的基本认知和警惕心还在。
真正的修仙者，尤其是名门正派，很少如此大张旗鼓地在凡俗王朝核心之地招摇。
“去看看热闹？”洛璃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她虽然被封印了魔功，但骨子里对“同类”的气息还是有点感应，也觉得好奇。
秦川沉吟片刻。他本不欲节外生枝，但转念一想，自己正在化凡，体会红尘百态，这“仙师降临”也是凡俗一景，去看看也无妨，只要不参与其中即可。
顺便也能确认一下，这所谓的“仙师”是何来历，会不会对京城的平静，乃至对他们几人潜在的隐藏造成影响。
“好，去看看便回，切记，只看不说，莫要惹事。”秦川叮嘱道，主要是对洛璃说。
洛璃忙不迭点头保证。
秦川跟洛晚秋和柳如烟交代了一声，便带着洛璃，随着人流朝西市口走去。
西市口此刻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一位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者，正闭目盘坐。
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压，虽然微弱，但对于毫无修为的凡人来说，已是如同山岳般威严，令人心生敬畏。台下，无数百姓跪伏在地，口称“仙师”，虔诚叩拜。
秦川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台上的“仙师”。以他即便被封印但依旧远超常人的眼力，一眼便看穿了这老者的底细，不过是个金丹中期修士，而且根基虚浮，法力混杂，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传承出身，更像是散修或者小门小派的边缘人物。
那仙师似乎感应到有人并未跪拜，而且目光平静，不由地微微睁眼，朝秦川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秦川只是个清瘦书生，便又不在意地闭上，继续接受众人的朝拜。
过了一会儿，仙师开始展示“仙法”。无非是些掌心冒火、清水成冰、隔空取物之类的小把戏，但在凡人眼中已是神乎其技，引来阵阵惊呼和更狂热的崇拜。
“今日贫道于此，一为讲法，二为寻觅有缘人，传承仙道。”仙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身具仙缘者，可脱凡胎，证长生，逍遥天地间！”
此言一出，台下更是沸腾，无数人挤上前去，渴望被仙师看中。
秦川摇了摇头，心中了然。果然是这套路。他拉了拉看得津津有味的洛璃，低声道：“看够了，我们回去。”
这种场景，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甚至有些无聊。他转身便欲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异变陡生！
台上那原本闭目感应的仙师，猛地再次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了秦川的背影！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随意一瞥，而是充满了震惊、贪婪和不可思议！
“站住！”仙师一声低喝，声音中蕴含了一丝灵力，震得周围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秦川脚步一顿，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惶恐，拱手道：“仙师是在叫小子？”
仙师身形一晃，竟直接从高台上飘落，轻盈地落在秦川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越看眼中的惊疑和贪婪之色越浓。
“你……是何人？”仙师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晚生秦川，乃本届赴京赶考的学子。”秦川恭敬回答，姿态放得很低。
“赶考学子？”仙师眉头紧皱，围着秦川转了一圈，鼻子微微**，仿佛在嗅着什么。
“不对！你身上……有灵光！虽然极其隐晦，但本质之高……远超常人！这是……这是近乎先天道体的灵韵！虽然被封禁，但瞒不过贫道的灵犀法眼！”
秦川心中一震！暗道不好！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区区金丹期的散修，竟然身怀某种奇特的探查秘术，能隐约感知到他被重重封印下的混沌道体本源！虽然这仙师误认为是“先天道体”，但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仙师谬赞了，晚生一介凡夫，苦读诗书，只求功名，不敢奢望仙道。”秦川连忙否认，试图掩饰。
“哈哈哈！”仙师却大笑起来，眼中贪婪不再掩饰，“功名？区区凡俗功名，岂能与长生仙道相比！小子，你身具绝世仙缘，乃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奇才！跟着贫道，拜入我门下，他日金丹可期，元婴有望！何必在这红尘泥沼中打滚？”
周围人群顿时哗然，所有人都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秦川。能被仙师如此看重，直接许诺金丹元婴，这是何等逆天的机缘！
洛璃正打算出手，被秦川压了下来。
“既然是我主动前来，那边是我的机缘，罢了，我自己来吧。”
秦川心中暗叹，知道麻烦上门。
“仙师厚爱，晚生感激不尽。但晚生志在科举，报效朝廷，无心仙道，还请仙师另觅高徒。”
“无知！”仙师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仙缘天定，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此乃逆天而行！贫道今日便要度你入道，乃是顺应天命！”
说着，他竟直接伸出手，抓向秦川的手腕，一股灵力透出，想要强行探查甚至制住秦川！
这一抓，看似平常，却蕴**金丹修士的力量，若是真正的凡人，根本无法抗拒！
秦川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彻底冷了下来。
化凡，是主动沉沦，体验平凡，而非任人欺凌，道心受辱！
这仙师，已然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就在那仙师的手即将触碰到秦川手腕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气息，以秦川为中心，骤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那瞬间弥漫开来的威压，却让周围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些跪拜的百姓，脸上的表情僵住，眼神变得空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剥夺了意识。整个西市口，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那仙师，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志在必得的贪婪表情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渺小的蝼蚁，正面对着一尊苏醒的远古神魔！
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整个天地都朝他碾压而来，让他灵魂都在颤栗，丹田内的金丹道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仙师的声音尖利变形，充满了绝望。
他此刻才明白，自己看走的不是一点半点！这哪里是什么身怀灵光的凡人？这分明是一位修为深不可测、远远超出他理解范畴的恐怖存在！
秦川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温润平和的眼睛，此刻变得深邃如渊，里面仿佛有混沌开辟、星辰生灭的景象在流转。
他看着面前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仙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座欲化凡悟道，体验红尘。你这蝼蚁，安敢扰我清修？”
“前……前辈饶命！晚辈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晚辈该死！晚辈这就滚！这就滚！”仙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再无半点之前的仙风道骨，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
“扰我化凡，断我感悟，一句滚就行了？”秦川眼神冰冷。
他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一旦放这仙师离开，消息必然走漏，他的化凡之旅将彻底终结，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唯有……灭口！
念及于此，秦川不再犹豫。他并指如剑，朝着那仙师轻轻一点。
没有光华闪耀，没有灵力奔涌。但那仙师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捏住，然后像是沙雕一般，从脚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最细微的尘埃，连一丝血迹、一点残魂都没有留下，彻底湮灭于天地之间！
一位金丹中期的修士，就此人间蒸发！
做完这一切，秦川袖袍轻轻一拂。那股笼罩全场的恐怖威压如潮水般退去，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那些僵住的百姓猛地回过神来，眼神恢复了神采，却带着茫然。他们只记得仙师似乎看中了那个书生，然后……然后好像发生了什么？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有一段被硬生生抹去。他们只看到那个书生依旧站在原地，面色如常，而那位仙师……却不见了踪影？
“仙师呢？”
“刚才怎么回事？”
“仙师难道是施展仙法离开了？” 人群议论纷纷，充满了困惑，却无人能将仙师的消失与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书生联系起来。秦川在抹杀仙师的同时，也轻微影响了周围凡人的记忆，让他们无法形成有效的关联。
唯有一个同样穿着青衣的少女，眼睛雪亮的看着秦川离去的方向。
丝丝道韵从她身上弥漫而出，看起来妙不可言。
“想不到这凡俗国度还有这样的天骄，看来我叶青衣的化神之路，不孤了。”
叶青衣！！！
如果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一定会惊呼……
道门天之骄女，号称道痴的叶青衣！！！
而秦川被她盯上了。
“……”
秦川拉着同样有些发懵的洛璃，趁乱迅速离开了西市口，返回租住的小院。
回到院中，关上房门，布下一道简单的隔音结界，秦川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公子……”洛晚秋和柳如烟感受到秦川气息的变化，担忧地迎了上来。她们虽然没去现场，但刚才那一瞬间，秦川本体气息的骤然苏醒和那抹凌厉的杀意，她们隐约有所感应。
洛璃更是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刚才……那个老道士……”
秦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重新变得活跃、甚至因为刚才的出手而有些躁动的混沌元婴，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怒意。
化凡，被打断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苏醒和出手，但那种与凡俗状态的割裂感已经产生。就像一池静水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难平。他需要时间重新调整心态，才能再次沉入那种“凡人”的状态，而且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没想到，在这凡俗京城，竟会遇到这等事。”秦川叹了口气。他千防万防，没防到会有低阶修士凭借特殊秘术看破他本源的些许异常。
“那仙师已处理干净，短时间内应无碍。但此地恐怕不宜久留了。”秦川沉吟道。虽然抹去了痕迹和凡人记忆，但难保没有其他修士关注此事，或者那仙师背后还有同门。
更重要的是，他的化凡心境已被破坏。继续留在这里扮演书生，意义已然不大。
“准备一下，我们尽快离开京城。”秦川做出了决定。
这次意外的中断，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也让他意识到，完全的“化凡”并非易事，尤其是在这鱼龙混杂的帝都。或许，接下来的路，需要换一种方式了。
是继续寻找其他地方尝试沉入凡尘，还是就此结束化凡，回归修仙界，冲击化神？
秦川望着窗外京城繁华的街景，眼神闪烁不定。他的化神之路，因为这次意外的打断，似乎又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而远在摇光圣地的分身，似乎也感应到了本体的变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体那边，好像遇到点小麻烦啊……不过，危机亦是转机。化凡化凡，或许并非一定要完全变成凡人，而是在仙与凡之间，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道’。”
京城的这场风波，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涟漪终会平息，但湖底的暗流，却已开始涌动。秦川的化神之悟，或许将因此而走向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