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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污浊。
许砚的意识在泥泞中挣扎。
右肩的烙印不再仅仅是伤口,它是一个通道,另一端连接着地底那个正在苏醒的、冰冷而饥饿的庞大存在,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吸力,要将他彻底吞噬、同化。
……归……来……
深渊的呼唤直接烙印在意识底层。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扯碎时。
烫!
两颗微小的星辰在无边黑夜里悍然点亮!
左胸是名契的灼誓,右袋是发丝的引途。
“……摇铃……摇到我想起来……”
“……魂灯有芯,就能引路……”
破碎的意念如利剑刺破黑暗。
“呃……!”
许砚猛地吸进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如同溺水者般剧烈咳嗽起来,夺回了身体控制权。视野模糊后聚焦。
他仍瘫在走廊废墟,尘土、臭氧和淡去的腐臭混合弥漫。
远处打斗声零落,领域的核心被破,但污秽未净。
他挣扎欲起,心猛地一沉。
他的整条右臂,从肩至指尖,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仿佛石膏。
皮肤表面,浮凸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活体数据流般的暗青色纹路,正随着肩头烙印的搏动而诡谲闪烁。
五指僵硬冰冷,非他所有。
这是那只巨手留下的同化印记,一个缓慢而不可逆的侵蚀过程。
脑海中的空茫更令人窒息。
陈知微……
名字闪过,带来的不再是一张脸,而是一阵铃铛的锐响、一股药茶的苦涩、和一种心脏被死死攥住的剧痛。
母亲……这个概念已沉入永夜,连墓碑都不剩。
遗忘的代价,正在将他变为行走的荒芜。
必须离开!
他用尚能动的左手撑起身体,靠在断墙上喘息。
相机沉默地悬挂,冰冷而饥饿。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时断时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杂音中夹杂的啜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来自走廊尽头,那台熄灭的电视机方向。
许砚心中一凛,握紧相机,拖着废掉的右臂,踉跄挪去。
大厅狼藉。
电视碎裂,花瓶成灰。
啜泣声来自电视机后方角落的阴影。
一个身影蜷缩在那里。
一个穿着护工服的年轻女人,身体半透明,剧烈地闪烁、抖动,像一段即将崩溃的坏录像。
她双手捂脸,肩膀**,发出绝望的哭声。
许砚警惕停步。
他能感觉到,这是强烈的执念的意识残响,即将消散。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黑泪扭曲,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涣散的悲伤。
“谁?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忘……”她惊惶叫道,声音带重音。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许砚声音沙哑。
“忘了……全忘了……”她眼神空洞,影像突然撕裂成雪花噪点般碎片,又艰难地重组,“他们……‘电视’……说能平静……但它在偷……它在偷!”
“偷走笑!偷走名字!偷走我女儿叫我妈**声音——!”她突然尖啸起来,身体猛地炸开成无数扭曲的影子碎片,又在下一秒勉强聚拢,变淡了许多,只剩下呜咽。“……只剩下……怕……”
许砚感到寒气窜升。
“偷走然后呢?”
“地底下……冷的……旧的东西……”她声音微若游丝,影像淡得几乎透明,“醒了……喜欢吃……喜欢吃空了壳……”
真相的碎片如同冰锥,刺入许砚脑海。
电视机与花瓶抽取、放大、储存负面情绪,作为唤醒并喂养地下古老存在的饵食!
“是谁?”他压抑怒火追问。
女护工的影像飘忽如烟,即将彻底消散。
她努力回忆,脸上浮现极致恐惧。
“很干净……很冷的女人……她戴……”
声音如同呓语,几乎听不见。
“……金丝……眼镜……”
最后几字吐出,她的影像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猛地一闪,彻底消失。
空荡荡的角落,只留下一句残响般的低语:
“……不想忘……”
许砚僵在原地,血液冻结。
金丝眼镜。
林主管。
“中心”是主谋!
愤怒和恶心扼住喉咙。
他靠墙剧烈喘息,灰白的右臂愈发沉重。
必须把消息带回去!
他挣扎欲走,目光扫过破碎电视机。一堆扭曲零件中,嵌着一样东西。
一块小小的、绝对深暗的蓝色薄片,似晶似芯片。
它散发着一种非光线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声波,周围空气都因它而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感,与此地一切疯狂污浊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许砚伸出左手,探入残骸,无视刮擦的尖锐边缘,将其撬出。
它躺入掌心,冰凉、光滑、且沉重得超乎物理规律。
那深暗的蓝色仿佛能吞噬视线。更奇异的是,它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许砚脑中那些喧嚣的悲鸣、低语、乃至右臂纹路的灼痛,都像是被隔开了一层极薄却绝对坚韧的膜,变得遥远模糊。
一种近乎恐怖的宁静包裹了他。
与此同时,他胸前的相机镜头内,那枚暗金色的广角镜,极其轻微地、自主地旋转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角度,仿佛被这薄片所吸引,又或是……在警惕地对峙。
这是什么东西?
“找到你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炸响。
阿哲冲进大厅,眼镜碎裂,满脸焦灼。
“快走!清理队马上到!他们不留活口!”他目光扫过许砚右臂,瞳孔骤缩,没时间多问。
旋即,他看到了许砚左手那物,脸色瞬间骇然。
“‘镇魂铁’?!你从哪儿搞到的这鬼东西?!”
“这是什么?”许砚追问。
“‘中心’的棺材钉!也是钥匙!拿了它我们就是永动靶!走!”阿哲几乎是扑过来拽他。
远处,重型设备低沉的嗡鸣声迅速逼近,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砚不再犹豫,将那块吞噬声音的“静默碎片”死死攥紧。
那冰凉的死寂感稍稍压制了体内的混乱。
他在阿哲搀扶下冲向出口。
就在他脚步迈动的瞬间,那静默碎片紧贴的左手掌心,以及右臂上那些诡异的数据纹路,同时传来异动。
碎片本身似乎极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一个沉睡亿万年的心脏,跳动了第一次。
而右臂的纹路,在这悸动传来的瞬间,并非简单停滞,而是像遇到了天敌或至高指令般,所有的闪烁和蠕动都彻底冻结,呈现出一种绝对的、臣服般的死寂。
与此同时,一个绝不属于他自己、也非肩上鬼手的意念,冰冷、古老、空茫,如同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虚无,直接渗入他的脑海:
“……止……”
许砚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那不仅仅是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律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