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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照相馆的前厅,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
长明灯的火苗不再跳跃,而是笔直地向上燃烧,拉出一条纤细而僵硬的黄线,仿佛也在这无形的压力下感到窒息。
墙角的老式档案柜偶尔发出一两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里面的某个东西在不安地翻身。
陈知微靠在旧沙发里,额上敷着冷毛巾,脸色依旧缺乏血色。
许砚半跪在一旁,用镊子夹起浸透药液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虎口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药液刺激性很强,陈知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没吭声。
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放在身旁的罗盘上,指针不再悸动,却像疲惫过度般贴伏着,只偶尔极其微弱地晃一下,与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同步。
“铃的裂痕,用蕴灵膏温养,或许能补上灵性,但裂纹会一直在。”她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倦意,“它替我挡了最狠的那一下反噬。”
许砚沉默地点点头,动作专注而笨拙。
他不是擅长照顾人的那类,但此刻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极其认真。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地铁站里那数据烧灼后的臭氧味,混合着此刻中药膏的清苦气,构成一种冲突又诡异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脆弱不堪。
就在他准备换上干净纱布时,右肩胛骨下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他动作一僵,闷哼一声,镊子差点脱手。
“师哥?”陈知微立刻察觉,睁开眼。
“……没事。”许砚深吸一口气,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但那冰冷的触感并未完全消退,如同有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牢牢烙在那里。
更糟糕的是,耳边又响起了那极细微、湿冷的低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像毒蛇般直往脑髓里钻。
它不是幻觉。
它回来了,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饥饿。
陈知微的目光落在他骤然绷紧的侧脸上,又缓缓移向他看似无恙的右肩,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从回来开始,‘家’里的气就不对了,”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冰凉的边缘,“有什么东西……跟进来了。很冷,很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柜台上,许砚那部加密终端屏幕突然自己亮起。
没有通知,没有信息。
只有一片扭曲的、不断变化的黑白噪点,像一台调频失败的老旧电视机。
噪点翻滚间,偶尔会形成一个极其短暂、模糊的、类似人脸的轮廓,旋即又被更多的静电雪花吞没。
发出一种极低沉的、无意义的嗡嗡声。
许砚眼神一凛,伸手拿过终端。
就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屏幕上的噪点骤然平息,跳转成一个极其复杂的音频波形分析界面。
一段被高亮标记出的频率段正在自动循环播放,刺耳的、混杂着无数哭泣和电流杂音的声波被可视化,形成一簇尖锐的、不断颤抖的峰谷。
下面弹出一行小字,来自一个经过重重加密的临时信道:
【匹配度87.3%。附:你家‘背景噪音’频谱分析报告(节选)。感兴趣了?聊聊?地点你定,野外安全屋,我单人。——A.Z.】
许砚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段被标记的频率。
虽然音质经过处理,但那核心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悲苦基调,与地铁站里“悲伤之眼”的能量波动同源同质。
而这个“A.Z.”,竟然能隔着距离,精准捕捉到他身上这股新附着上的、“鬼手”散发出的异常频率?!
这不是试探,这是精准的诊断,和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
他猛地攥紧了终端,指节发白。
许砚盯着屏幕,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
噪点闪烁不止,像有人隔着暗幕呼唤他。
他没立刻动身。
肩口的隐痛让他呼吸发紧,更让他迟疑的,是沙发上上还在昏睡的陈知微。
她的伤势远没表面那样轻。
地铁站里她替他硬撑着抵住那股“拉扯”,血色从唇角溢出来,他记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他要独自离开,去见一个说不清能信还是不能信的“能量规划师”。
许砚心里闪过一瞬抵触。
要是他走了,这栋老楼要是再有异动,陈知微撑得住吗?
可若不走……那噪点里的东西只会越来越近,肩上的那只手,迟早要彻底攫住他。
他咬紧牙关,将犹豫压下。
外头的雾气正浓,他拉起风衣,推门而出。
……
废弃的北区广播电视塔,顶层维护平台。
夜风呼啸,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脚下是城市模糊的灯海,头顶是稀疏的星空,这里空旷、孤立,任何接近都无所遁形。
许砚到的时候,阿哲已经在了。
他没戴那副夸张的智能眼镜,靠在一个锈蚀的铁架旁,手里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幽蓝色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
一台八爪鱼状的无人机静默地悬浮在他头顶,镜头缓缓转动,扫描着周围环境。
“啧,大佬就是谨慎,选这地方,信号差得连鬼都不愿意来。”阿哲抬起头,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认真。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许砚全身,尤其是在右肩部位停留了一瞬,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
“东西。”许砚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
“急性子。”阿哲耸耸肩,打了个响指。
无人机下方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束,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复杂的、不断旋转的能量结构三维模型。
模型的核心,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而在其右肩处,一团苍白色的、如同寄生藤蔓般的能量体紧紧缠绕,不断向外散发着扭曲的波纹。
“喏,实时建模。你自带的‘纪念品’。”阿哲用手指点着那团苍白能量,“能量签名很古老,跟中心数据库里那些‘新鲜’货色完全不同频段。但有趣的是,它最近似乎……被‘激活’了。波动频率和你刚处理掉的那个‘悲伤之眼’有高度共振。像不像……闻着味儿醒过来的?”
他的比喻让许砚胃里一阵翻搅。
“说解决方案。”
“根治?我没那本事。这东西跟你的绑定深度超乎想象,蛮力剥离,估计先碎的是你。”阿哲收起笑容,变得务实起来,“但我能做个‘过滤器’或者说‘阻尼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U盘稍大一点的黑色金属块,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接口,只有几个极细微的呼吸灯在缓慢闪烁。
“我自己搓的小玩意儿。不治本,但能一定程度上吸收和紊乱它散发出的特定频率波动。效果好的话,能让你耳边清静点,它‘活动’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某些监测系统捕捉到。”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当然,也能降低它对你情绪的直接影响。”
“条件。”许砚接过那个冰冷的金属块。
“下次出任务,戴着这个。”阿哲又抛过来一个更小的、类似传感器贴片的东西,“全程能量记录,特别是你那台宝贝相机工作时的数据。我好奇。”
许砚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只是好奇?”
“你这相机,比任何数据库都老道……真想拆开看看。”阿哲咧嘴一笑,重新戴上智能眼镜,镜片上流光一闪:“对于看不懂的古法秘籍,最好的了解方式不就是亲眼看看它是怎么运行的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交易达成。
没有更多废话,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平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