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照相馆 第9章 被遗忘的人(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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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的余音仿佛还凝结在空气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奇异力量,缓缓沉降。

E-03档案袋彻底沉寂下去,袋口依旧敞开着,像一张被强行合上的、哑了的嘴。

旁边,E-12和E-19也渐渐停止了震颤,表面的凸起平复下去,恢复了牛皮纸袋原有的死寂。

满屋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腐朽和异样阴冷的复杂气味。

寂静沉重得压人。

陈知微脱力地靠在柜台边,胸口剧烈起伏,额发被冷汗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先是警惕地盯着那几个安静下来的档案袋,确认它们真的暂时平息了,然后才将目光转向许砚。

许砚的状态更差。

他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呼吸粗重,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每一次使用相机都像从他身上硬生生剐走一块肉,而刚才连续的精神紧绷和最后的决断,消耗更是巨大。

他闭上眼,试图抓住脑海中一段正在飞速褪色的记忆。

那是师父教他认封魂相机口诀时的场景。

夏夜,蝉鸣聒噪,油灯的光晕染黄了师父的侧脸,苍老的手握着他的,一笔一画在黄纸上写下“心念为引”四个字,笔锋苍劲……

可现在,那段记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师父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再也听不真切。

他甚至记不起那天师父穿了什么衣服。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陈知微,脱口而出:“师父当年……是不是常穿一件靛蓝色的布衫?”

陈知微正擦拭着掌心的灼痕,闻言一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师哥,爷爷从来只穿白色的太极衫。你说那件蓝布衫,是他十年前就不穿了的。”

许砚喉结滚动,没再说话。

他又忘了一件关于师父的事。

不是庞大的记忆,而是这种细碎的、构成一个人存在的细节。

它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像沙塔崩解,等他发现时,脚下已空了一块。

陈知微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那个被银灰色光芒笼罩过的E-12档案袋。

袋子触手冰凉,异常坚固,原本被蚀影侵蚀的迹象完全消失。

“得把E-03封好。”她找来特制的胶水和封条,动作熟练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将E-03的袋口重新粘合封印。

“铃只镇形不镇念,牵得住是‘形’,牵不住的‘念’会另觅锚点。”她把铃口朝下扣住,“所以才要把名字、遗物、照片分开存。”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沉默地开始收拾残局。

扶起倒地的桌椅,清理掉那个被蚀影鬼彻底腐朽的矮凳残骸。

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需要用这种日常劳作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

打扫到柜台附近时,陈知微的脚尖碰到了一个东西。

是那枚已经烧毁变形的U盘残骸。

她动作一顿,弯腰用镊子将它夹起,放在一块白布上。

金属外壳焦黑扭曲,再也看不出任何字样,像一块为无名者立下的、被焚毁的墓碑。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纪念品’?”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目光锐利地投向许砚。

许砚擦拭相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枚残骸,记忆缺失带来的空洞感让他对当时的决策过程有些模糊,但那种“觉得它特别”的感觉残留着。

“当时觉得……不该把它留在那。”他斟酌着词句,“那老人的执念,还有……那些现代化的设备,出现在那里很突兀。好像……它不该是终点。”

“突兀?”陈知微拿起残骸,仔细端详着烧熔的接口,“这不是个人物品,师哥。这是制式装备。‘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的制式装备。”她重复了之前的发现,语气加重,“他们不仅观测,还可能催化,甚至……制造。那个老人,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实验品。”

她抬起头,目光如炬:“而你接到的那个‘清理委托’,就是他们派发的。让你去清理一个他们可能亲手‘制造’出来的鬼魂。这根本不是处理城市**,这像是在……灭口,或者回收实验样本!”

许砚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师父临终前的叮嘱:“离这个中心远点,但他们的活儿,得接。”

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无奈和更深的警示。

陈知微凝视着那巨大的档案柜,声音轻了下来:“这些袋子里的‘人’,也许在现实世界里早就没人记得了。可我们还留着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影子……你说,这算是他们活着,还是死了?”

许砚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记得他们的不是人,是相机、是纸。没人真心记得,它们就只是……被困住的回声。而我们,是守着回声的囚徒。”

“那如果我们都忘了它们呢?”陈知微转过头看他,眼神清亮,却带着一丝悲凉,“如果有一天,这柜子空了,或者……我们也忘了这柜子为什么存在?”

许砚擦着相机的手微微一顿,指节发白。

“那它们就真的死了。第二次死亡。比第一次更彻底。”他顿了顿,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也一样。”

陈知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看着他近乎透明的侧脸,那句“那你呢”在舌尖滚了滚,最终没有问出口。

答案显而易见,且残酷。

线索很多,但都像断开的线头。

U盘、中心、E序列、那个神秘的“Lin”……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陈知微最终说道,“关于这个‘中心’,关于E序列,关于‘Lin’。”她看向那个巨大的老榆木档案柜,“爷爷的笔记里也许还有更多记载。而且,既然他们主动找上了我们一次,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许砚沉默地点点头。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敌人隐藏在迷雾之后,手段诡异莫测,而他自己却在不断丢失记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想掏烟,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照相馆里不许抽烟的规矩,也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买过烟了。

这种日常习惯的断层,也是记忆流失的细微证明。

他拾起那枚U盘残骸,冰冷的金属刺痛了他的掌心。

他忽然想起母亲曾说:“人死三次:一次是断气,一次是下葬,最后一次……是这世上再也没人记得你。”

他现在才懂,最可怕的不是鬼魂扑来,而是你连自己为何战斗、为谁铭记都忘了。

他把“刘海偏右、笑露虎牙”一笔笔写下去,字迹越写越重,纸面被划出一道道凹槽。

他合眼去想,却只捞起一把冷水:名字是实的,人是空的。

那一刻他才明白,遗忘不是把人拿走,而是把“人味”拿走,只剩一个可被登记的壳。

就在这时。

“铃——铃铃——”

柜台上的老式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两人身体同时一僵,目光瞬间投向它。

许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握住了冰凉的听筒。

就在听筒贴近耳朵的瞬间,一个极细微、极模糊的女声,仿佛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在他记忆的废墟深处轻轻响起:

“别忘了我……”

那声音……是谁?

他心头猛地一悸,手指收紧。

“喂?遗忘照相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