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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收拾,而是守护。”陈知微的声音轻,却很坚定,“手机照片再多,没人记得它是谁;但这柜子里,每一个名字都有人记着。”
“守护?陈知微,我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变成鬼。天天看死人,迟早有一天,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活人。”
陈知微的眼神猛地冷下来,像刀子一寸寸剐在他身上:“你可以走,但爷爷的承诺不能断。哪怕只剩我一个人,也要守到最后。”
空气骤然凝固,长明灯的火焰轻轻一跳,投出两道拉长的影子,像无声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
啪嗒。
一声脆响,打破死寂。
许砚猛地转头。
是快门声。
柜台上的老相机,静静躺着,红灯亮着,却没有人碰过。
相纸缓缓吐出,带着湿漉漉的银白。
陈知微快步走过去,画面浮现的一瞬,她整个人僵住。
画面里,是她和许砚的背影。
而在许砚肩上,搭着一双苍白的手。
许砚盯着照片,喉结滚动,眼底浮起一层阴影,嗓音像从牙缝里挤出:“你不是说,记忆不会失效?那为什么,我永远逃不掉她?”
“吱呀”一声。
他转身,猛地扯开档案柜。
木屑抖落,霉味窜上鼻腔。
一只手接一只手地翻:2016,2014,2010……
指节发白,直到抽出那一抹褪色的牛皮纸。
陈知微眼神一凛,扑上去制止:“师兄,住手,不要打开。”
许砚的指尖停了半秒,青筋暴起,却还是撕开了封口。
相纸“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像一片片枯叶,泛黄的边角颤抖着,溢出一阵暗淡的光。
许砚怔怔跪在那里,手指悬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照片。
光影里,露出一个女孩模糊的侧影,笑得明媚,却永远停在那一刻。
陈知微俯下身,声音轻得像风,又冷得像一把钝刀:“……师兄,她不会再回来了。”
许砚的手指仍僵在半空,地上的照片像灼烧着他的眼睛。
祠堂里的空气凝固成冰。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敲门声骤然响起,像锤子砸在心口。
这点上门的,不是鬼,就是麻烦。
“许砚!租金三个月没交了,今天要么拿钱,要么立刻搬!再拖,我就把你们的东西全仍出去!”
粗嘎的嗓音像钉子一样直往屋里砸。
铁门被推开,房东带着两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西装笔挺,嘴角叼着未点燃的烟,动作慢条斯理,像在刻意营造气势。
“这片很快要拆迁。”他摘下眼镜,用白净的手帕慢慢擦了擦,语气却冷硬到骨子里,“交不起房租,早点腾地方,免得闹麻烦。”
陈知微抬头,声音发紧:“你就想把我们赶走,好省下拆迁补偿?照相馆生意不好,全是你暗中使坏!”
房东嗤笑一声,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过墙上一排排泛黄的老照片,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暗中使坏?”他的嗓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讥讽,““这地方……阴气太重,晦气!早点拆了干净!”谁还敢走进这种拍‘死人影子’的地方?”
他指尖一抖,准备点火。
“别点。”许砚忽然开口,声音冷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利。
房东挑眉,似笑非笑:“怎么,还管起我的烟?”
许砚盯着他,眼神沉得像一潭水:“照相馆里,不许抽烟。这是规矩,别怪我没提醒你。”
空气骤然一紧。
房东的手停在半空,打火机“咔嗒”一声响,青烟袅袅飘起,嘴角仍带着不屑:“呵,规矩?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这些鬼神的规矩吓唬不了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用指节敲击柜台以示强调,手心却不经意地扫过了柜台角落一个布满铜绿的旧罗盘。
“呃啊!“
房东猛地缩回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下,又像是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脸上那得意的冷笑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惊惧,下意识地甩着手。
“老板?”一个大汉迟疑地开口,手不自觉地摸向了后腰别着的工具。
柜台上的罗盘纹丝不动,冰冷无声。
房东刚才的反应让他们心里发毛。
几乎是下一秒,房东脸上的惊惧就被更汹涌的怒火所取代,他仿佛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尖刻刺耳:“一堆死人影子,你们守着有屁用?“
他话音未落,柜台尽头的那盏长明灯,灯苗猛地向下一挫,随即又“噗”地一声爆起,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将整个店堂的光影搅得一片混乱,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在墙上仓皇闪动。
两个跟来的男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其中一个胆大的,嘴上骂骂咧咧“装神弄鬼”,伸手想去把那个弹开的抽屉强行关上。
他的手刚碰到木质抽屉,“咔”一声轻响,那抽屉像是咬合的死死的,纹丝不动,反而他自己像是被电了一下,整条胳膊都麻了。
这下,他的脸色也“唰”地白了,触电般跳开,再不敢乱动。
陈知微脸色当场失了血色。
她根本顾不上那几人,几乎是扑过去,将那张相纸推回抽屉,猛地合上柜门,动作小心又急促,像是拼命压住一个躁动的囚徒。
“糟了……”她低声喃喃,额角渗出冷汗。
随即又转身奔向祠堂,双手颤抖着检查香炉与长明灯,火苗已被风吹得摇摇欲灭。
“他刚才差点碰倒‘镇物’……”陈知微回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意,“这里的平衡,被他的浊气冲乱了……要出事。”
祠堂里的长明灯猛地一跳,火光歪斜,墙角的阴影顿时像活了一样伸展开来。
地板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无数手指在摩挲木板。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空洞与冰凉,连呼吸都像被掏空。
房东身后带来的几个人面色骤变,有人手里的铁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骂着脏话往后退:“什……什么玩意儿!”
陈知微扑到香炉前,急急点燃三炷香,声音哑得近乎祈求:“安息勿扰……回归本处……”
然而,那三炷香点燃后,青烟不是袅袅上升,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沉沉地、笔直地向下坠入香灰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