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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孙德海走了之后,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之前还一脸怒容的钱峰,此刻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最终很是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咳咳,林公子请来这边,我给你们安排房间。”
陈野也没说什么,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对方都已经主动服软了,彼此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时候再强硬的话只会无故树敌。
见陈野如此,钱峰不禁长出一口气,然后便颇为殷勤的领着陈野跟李清砚来到下面,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个小院。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钱峰这才离去。
等他走后,李清砚看着陈野,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主人,接下来我们就要面对内审堂了,您……有把握吗?”
由不得她不担心。
因为内审堂在整个血莲宗内部都是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那里不仅仅审查新入门弟子的出身来历,更是宗门内部的纪律执行机构,负责抓捕叛徒,清理门户。
据说内审堂的长老们个个都修炼有洞察人心的秘法,再加上堂内那件据说能辨别真伪谎言的法宝问心镜,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心怀不轨的探子栽在了他们手里,下场更是一个比一个凄惨。
虽然她对自家主人的手段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可一想到内审堂的恐怖,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
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放心吧,我自有把握。”陈野言道。
听到陈野这么说,李清砚心中的石头方才稍稍落了地。
接下来陈野还真就安心住了下来,每日里除了打坐修炼便是喝茶休息,唯独李清砚有些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等待的日子总是最煎熬的,终于,等到第五天的清晨,一个身穿黑衣,面容冷峻的青年弟子来到了院外。
“内审堂办事,传林寻前去问话。”
李清砚的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
陈野却毫不慌乱,直接起身来到院外。
“林公子,请吧。”那名黑衣弟子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野点了点头,迈步便朝外走去。
李清砚在后相随,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内审堂门前。
这是一座建在云梦峰后山的大殿,通体漆黑,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进去吧,长老在里面等你。”黑衣弟子将陈野带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陈野没有说话,整理了一下衣衫后便迈步走进了这座令人压抑的大殿。
大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颗不知名的珠子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正中央坐着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袍的老者。
老者面容清瘦,双颊深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以及一个标志性的鹰钩鼻。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便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你就是林寻?”鹰钩鼻老者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是。”陈野的回答简洁明了,态度不卑不亢,迎着老者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躲闪。
在来的路上,陈野再次强化了对自己的催眠。
现在的他就是林寻。
一个心性坚韧,孤傲不群的少年天才。
所以对于这种审视的目光他只会感到不耐,而绝不会有半分畏惧。
鹰钩鼻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审查过的新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一些心高气傲的天才。
但绝大多数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感到紧张和畏惧。
像这个少年般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杂念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要么是他真的问心无愧,身世清白。
要么就是他的心机城府已经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孙长老对你赞誉有加,说你剑道天赋万中无一,是宗门未来的栋梁之才。”鹰钩鼻老者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陈野面无表情:“那是孙长老谬赞了。”
“呵呵,是不是谬赞很快就知道了。”鹰钩鼻老者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他站起身,指了指大殿一侧的一座高台。
“跟我来吧。”
陈野跟着他走上高台,只见高台的正中央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宝镜。
镜面光滑如水,却不映照人影,只是散发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看上去颇为神异。
这应该就是李清砚口中那面问心镜了。
“站到镜子前面去。”鹰钩鼻老者命令道。
陈野依言照做。
当他站定在问心镜前的一刹那,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自己的全身,仿佛要渗透进自己的神魂深处。
他知道,这是问心镜在探查他的神魂波动。
如果此刻他心中有任何谎言或者虚假的情绪,都会被这股力量捕捉到,从而在镜面上显现出来。
但陈野的心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就是林寻,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蜃楼伶官的幻戏天成天赋,配合粉墨登场技能,再加上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强大意志,已经构建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
别说是一面镜子,就算是专修神魂的结丹长老当面也休想看穿他的伪装。
鹰钩鼻老者死死盯着陈野,同时也在观察着问心镜的反应。
镜面光晕流转,一片平和,没有丝毫异常。
“老夫接下来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如实回答便可。”
“若是你有半句谎言,问心镜便会发出警示,到时候后果自负。”
这鹰钩鼻长老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试图给陈野施加心理压力。
然而陈野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
这是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问题,主要是用来测试问心镜的。
“林寻,来自宋国。”陈野的声音清冷,没有丝毫犹豫。
话音落下,问心镜的光晕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没有说谎。
鹰钩鼻老者眼神一凝,开始进入正题。
“据宗门卷宗记载,十五年前宋国林家发生内乱,嫡系一脉尽数被诛,只有一个七岁幼子在家仆的保护下逃脱,自此下落不明,那个孩子是不是你?”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而陈野的眼神在听到林家内乱四个字时瞬间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这股恨意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有些不稳。
“是。”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问心镜的光晕依旧平稳。
鹰钩鼻老者心中一动。
这小子的恨意不似作伪,看来这身世背景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你这十五年,都去了哪里?又是如何修炼到凝海境的?”
这是第二个关键问题,也是整个故事中最容易出现漏洞的地方。
陈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用一种低沉的,带着几分追忆和孤寂的语气将那段早就编好的经历缓缓道来。
“当年福伯带我逃出宋国,一路向西,本想穿越无尽沼泽寻求生机,可惜他老人家伤势太重,没能撑住,死在了半路上。”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结果一时失足掉进了一个前辈修士遗留的洞府之中,然后靠着他留下的丹药和一本修炼心得独**索着修炼了十五年……。”
他的叙述很平淡,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渲染悲伤。
但就是这种平淡反而更能打动人心。
一个七岁的孩子,亲眼目睹家破人亡,唯一的亲人也死在逃亡路上,最后被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洞里孤独地度过了十五年。
这种经历足以将任何一个正常人逼疯。
而他却凭借着自己的毅力和复仇的信念,硬生生地挺了过来,还修炼到了凝海境。
不说别的,光凭这份心性便足以令人高看一眼!
鹰钩鼻老者静静听着,眼神中的审视也渐渐被一丝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而他身前的那面问心镜从始至终都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你说你得到了前辈传承,那本修炼心得何在?那位前辈的洞府又在何处?”
鹰钩鼻老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连珠炮一般,不给陈野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是审讯中常用的技巧,通过快速提问来打乱对方的思绪,从而找出其言语中的破绽。
然而陈野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心得早已被我记在脑中,原稿则在我离开洞府时,遵前辈遗愿将其焚毁了。”
“至于洞府的位置在无尽沼泽深处的一处瘴气谷内,具体方位我可以画给长老你看,不过那洞府之外有天然的迷阵,若非机缘巧合,外人很难找到。”
这些细节都是他和李清砚早就推演过无数遍的,每一个环节都经得起推敲。
鹰钩鼻老者点了点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为何要拜入我血莲宗?以你的天赋,无论是去正道宗门,还是继续做个散修,似乎都是更好的选择。”
这个问题可谓直指要害。
“正道?”陈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正道宗门,规矩繁多,虚伪至极,我林家当年也算是宋国修仙界的望族,与不少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有交情,可我林家被灭门之时,可曾见一个正道中人站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
“他们只会躲在背后,眼睁睁地看着我林家血流成河,甚至巴不得我们死绝,好瓜分我林家的产业!”
“至于散修……。”陈野摇了摇头,“我得到的传承已经耗尽,前路已断,所以想要报仇的话,光靠我自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野心。
“我需要力量!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我听说血莲宗行事百无禁忌,强者为尊,只要有实力就能得到一切,而这正是我需要的!”
“我要变强!我要让当年那些参与灭我林家满门的仇人一个个都血债血偿!我要让那些袖手旁观落井下石之人都为他们当年的冷漠付出代价!”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那股子为了复仇不惜一切,甚至愿意堕入魔道的决绝让鹰钩鼻老者都为之心中一动。
这个理由太充分了。
也太符合魔道中人的行事准则了。
为了力量,为了复仇,不择手段。
这小子,天生就是个修魔的料子!
鹰钩鼻老者看着陈野陷入了沉默。
他已经问完了所有他想问的问题,也从各个角度对陈野进行了试探。
但结果是,他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无论是身世来历,还是修炼经历,亦或是拜入宗门的目的都合情合理,逻辑自洽。
最关键的是,那面问心镜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说明,眼前这个少年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最后一个问题。”鹰钩鼻老者缓缓开口,“你主修剑道,可否将你的佩剑给老夫一观?”
陈野没有犹豫,直接将腰间那柄长剑解下递了过去。
鹰钩鼻老者接过长剑,入手便是一沉。
他缓缓拔出长剑,一道清冷的寒光在昏暗的大殿中亮起。
他伸出两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嗡!
一声清脆的剑鸣响起,悠扬悦耳。
“好剑。”老者点了点头,“可惜只是凡铁。”
说着他将剑还给了陈野。
陈野重新将其系在腰间,整个过程神色平静,仿佛那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兵器。
这份从容让鹰钩鼻老者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不为外物所动,心志坚定,这对于一个剑修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品质。
“好了,审查结束。”鹰钩鼻老者重新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你可以回去了,等候宗门的通知吧。”
“是。”
陈野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离开了大殿,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鹰钩鼻老者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此子心性、天赋、手段,皆是上上之选,若能好生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孙德海这次倒是给宗门送来了一块璞玉。”
……
当陈野走出内审堂大殿的时候,外面等候的李清砚,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所以当她看到陈野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狂喜之色。
成功了!
“主……林公子!”她连忙迎了上去,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回去再说。”陈野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
“是,是!”李清砚连连点头,然后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跟在陈野身后快步朝着小院走去。
一路上,她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询问里面的情况,但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直到两人回到了小院,关上了院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李清砚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主人,怎么样?”
“一群蠢货而已。”陈野淡淡地评价道。
李清砚闻言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能把内审堂那些人精一样的长老说成是蠢货的,恐怕也只有自家这位主人了。
不过转念一想,连问心镜都奈何不了主人,说他们是蠢货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那……那现在主人就算是正式加入血莲宗了?”李清砚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不行。”陈野摇了摇头,“审查通过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应该还要走一些流程。”
他虽然通过了审查,但毕竟是以散修的身份,由一个戴罪之身的内门弟子举荐的。
宗门不可能直接就给他内门弟子的身份。
按照正常的流程,多半会先让他从外门弟子做起,设下一个试用期或者观察期。
不过这些对陈野来说都无所谓。
他要的只是一个合法的身份。
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地在血莲宗内行走,获取资源的身份。
至于内门还是外门,对他而言并无多少区别。
果然,就在第二天,迎客殿的钱管事便亲自将一套外门弟子的服饰和身份令牌送了过来。
“恭喜林师弟,贺喜林师弟!”钱峰一脸的谄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血莲宗的正式弟子了!”
陈野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便伸手接过了令牌跟衣服。
他的反应平淡得让钱峰都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这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天才在得知自己只能当个外门弟子后会大发雷霆呢。
没想到对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接受了。
这份心性着实不凡。
钱峰心中对陈野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那个……林师弟,既然您已经正式入门,按照规矩就不能再住在这迎客殿的客院了。”钱峰小心翼翼地说道,“宗门已经为您在外门弟子区域安排好了住处,您看是现在就过去吗?”
“好,那就有劳了。”
“林师弟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钱峰微笑道,态度变得更加温和可亲。
就这样陈野换上了那身灰色的外门弟子服饰,在钱峰的带领下离开小院,前往外门弟子的聚居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