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缓缓抬起一直抱在怀中的那柄剑,然后,扭动机关,剑柄一分为二,从一柄剑,变成了雌雄双剑。
“噌啷!”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双剑在手,荆无命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隐藏在阴影里的幽灵,不再是那个毫无生气的工具。
他挺直了脊背,双剑剑尖微微下垂,一股锐利无比、惨烈决绝的剑意冲霄而起。
仿佛一柄尘封多年的绝世凶剑,终于撕开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它渴饮鲜血的狰狞锋芒!
这是他生命最后的光华,是他面对一位人间无敌,所能给出的最高敬意。
陆九渊点点头没有动用腰间的孤鸿剑,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
指尖之上,三寸毫芒凭空浮现,微微吞吐。
以指代剑,凝气为罡!冰蓝剑罡,长仅三寸!是剑,也是针!
“请。”陆九渊淡淡开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荆无命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预兆,他的身影仿佛融入了光与影的缝隙,双剑化作两道扭曲命运的灰色死线,交叉斩出!
这一剑,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狠得摒弃了所有的生机,诡得融入了天地间的杀机!
双剑·十字劫!
这是荆无命拼上一切一切,所斩出的至强一击!
面对这穷尽一位绝世剑客一生修为的舍身一击,陆九渊的神情依旧古井无波。
他只是对着那交叉袭来的灰色死线,轻轻一指点出。
指尖那三寸流转的冰蓝剑罡,无声无息地迎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巨响。
只有一声轻微得仿佛冰雪消融的“嗤”响。
三寸剑罡与灰色死线接触的刹那,那凝聚了荆无命全部精气神的双剑剑气,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崩解、化为虚无!
如同铁剑和木剑对斩,高质量对低质量的绝对层次碾压!
剑罡其势不减,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荆无命双剑的交叉点上!
“叮!”
荆无命浑身剧震,双剑寸寸断裂!
他眼中的死灰色瞬间被无与伦比的震撼与一丝奇异的解脱所取代。
那根蕴**毁灭力量的手指,并未停留,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
荆无命的身形僵在原地,保持着前冲出剑的姿态,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那一刻。
随即,他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而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然落地,声息全无。
院落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上官金虹眼睁睁看着荆无命倒地,看着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回那张躺椅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白发一瞬间也凌乱了许多。
陆九渊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剑芒悄然隐去。
他看也没看地上荆无命的尸体,目光重新落到上官金虹身上。
“安心含饴弄子,可保晚年安康,儿孙富贵。”
上官金虹瘫在躺椅里,仿佛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上官飞!”
“我本天上客,来此旧人间!
陆九渊是上官飞,而上官飞却不是陆九渊。”
陆九渊不再多言,转身,缓步离去。
天青色的袍角在门槛处轻轻一闪,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满院死寂,阳光依旧照耀,却再也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悲凉与萧瑟。
上官金虹独自坐在躺椅中,望着院中荆无命的尸体,望着空荡荡的院落,望着陆九渊消失的方向,目光空洞,久久未曾动弹。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你本天上客,来此旧人间……原来如此,是仙家临凡……我上官金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三月后,泰山之巅,玉皇顶!
陆九渊负手而立,眺望着云海之下苍茫的江湖大地。
沈浪、王怜花、熊猫儿、阿飞、游龙生、韩贞静立于身后,神情肃穆。
“此间事了,诸君,珍重。”
陆九渊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地传入众人耳中。
说完,他一步踏出,身影迈入云海,却未坠落,而是身躯化作光华与孤鸿剑融为一体,直冲霄汉,留下一道璀璨光华,没入青冥,消失不见。
光阴荏苒,十年之约,弹指即过。
这十年间,江湖虽偶有波澜,却始终未再起倾天之浪。
沈浪、王怜花、熊猫儿三人秘密坐镇,虽极少真正出手,但闯进天下会的人,无一人能出来,便是一种无言的震慑。
阿飞与游龙生依旧一赏善一罚恶,剑光所至,《江湖律》的威严无人敢轻易触碰。
天下会运转如常,韩贞长于庶务,将各方势力协调得井井有条。
江湖,似乎真的习惯了这种带着镣铐的“平静”。
这一日,泰山玉皇顶。
十年后的同一天,游龙生独自一人,再次登临此地。
他依旧一身夺目的大红衣袍,在猎猎山风中翻飞,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凝固的鲜血。
容颜依旧俊美,甚至因岁月沉淀而更添几分邪异的魅力,只是那双眸子,较之十年前,更深沉,更寂寥,也更偏执。
他手中提着那柄令人闻风丧胆的“夺情剑”,缓步走到当年陆九渊飞升离去之所,俯瞰云海翻腾,山河依旧。
无人知晓他为何而来,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必说得清。
他只是觉得,该来了结一些东西了。
山风呼啸,吹动他的衣袂发丝。
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飘忽,带着几分癫狂,几分释然,几分难以言喻的眷恋。
他将夺情剑插在一旁,整了整自己的大红衣袍,仿佛要赴一场极其重要的约会。
然后,他竟在悬崖边,在那云海之上,翩然起舞。
身姿诡异而曼妙,步伐癫狂而精准,如同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祀,又似在与无形的存在共舞。
舞动中,他开口而歌,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哀婉与执迷: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歌声在山巅回荡,字字清晰,句句缠绵,却又透着一股彻骨的绝望与疯魔。
“君游东山东复东……”
他念着这句,眼前仿佛又见那道化作光华、决然登天而去、再无回顾的身影。
“安得奋飞逐西风……”
我如何才能追逐那已消失在西风中的踪迹?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我卑微的祈愿,愿能如星辰伴月,哪怕只是微光,也盼能与你的光华交相辉映。
“月暂晦,星常明……”
可月亮已然隐匿,十年不现,唯独我这颗星,徒然长明,空照这无趣的人间。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我留着这点明光,等待着月亮的再次圆满,等待着十五之夜,能再度与你……盈盈共辉。
歌至尾声,他的舞步愈发急促,旋转如风,大红衣袍绽开成最绚烂也最凄艳的花。
最终,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静立崖边,喘息着,脸上泛起一种异样的潮红,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狂热与空茫。
“九哥……您看见了吗?
这人间……这江湖……我替您守着……无趣得很……”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虚空中的某人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十年了……您终究……未曾回眸一看。”
“这颗星……等不到月了……”
话音落下,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一只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决意扑向火焰的赤蝶,纵身一跃,投向了那茫茫云海。
大红的身影急速下坠,很快便被翻涌的云雾吞噬,消失无踪。
唯有那柄名为“夺情”的邪剑,依旧孤零零地插在崖边,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还在吟唱着那未尽的哀歌。
玉皇顶上,云海依旧,山风不止。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仿佛,一个时代最后一点偏执、炽热、畸形的余烬,也随着那一道跃下的红影,彻底熄灭了。
消息传回天下会,沈浪默然良久,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王怜花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眼神晦暗不明,轻声道:“真是个……疯子。”
熊猫儿猛灌了一口酒,辣得眼眶发红,骂道:“这**的江湖!”
阿飞握紧了手中的剑,望向泰山方向,久久无言。
韩贞下令封锁了消息,游龙生的消失被低调处理,罚恶使之职,自此空缺。
江湖依旧在《江湖律》下运转,只是少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红,以及那柄令人胆寒的**之剑。
许多年后,陆九渊飞升之事已经不是秘密,关于罚恶使的传说也渐渐变了味道。
人们更多记得的是赏善使阿飞的公正与机缘,而那个动辄将人**、满门屠戮的红衣邪剑,仿佛也渐渐模糊在了时光里。
只有极少数人还记得,在那泰山绝顶,曾有一人,着红衣,颂情诗,为那个镇压了一个时代、却又无情离去的神话身影,跳了最后一支癫狂的舞,然后毅然赴死。
星沉云海,月隐重霄。
光阴长流,江湖依旧。
【小李飞刀卷结束,下一卷:天下第一 四大名捕融合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