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眉头微蹙,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陆九渊,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庭院中,韩贞、云裳以及梅兰竹菊四女,皆被粗糙的牛筋绳捆得结结实实,口中塞着破布,高高地吊在了院中的几棵大树上。
韩贞额头破裂,鲜血糊了半张脸,似乎经过了一番抵抗。
云裳发髻散乱,嘴角溢血,眼神冰冷含怒。
梅兰竹菊四女更是衣衫破损,脸颊红肿,显然都吃了不少苦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屈辱。
树下,或坐或立,约莫有十余人。
这些人服饰各异,但大多透着关外风沙的粗犷气息,眼神彪悍,兵刃随身,身上带着浓烈的煞气,显然都是经验老道的江湖客。
为首的是三人,一人身材高壮如铁塔,满脸虬髯,腰间挎着一对鸡蛋粗的镔铁判官笔,正抱臂靠在一棵树上,目光凶悍地扫视着门口。
他是“关外三凶”之首,水火判官胡震。
另一人是个瘦高个,面色蜡黄,眼神阴鸷,手指奇长,腰间缠着一根乌黑发亮的蛇形长鞭。
乃是三凶中的老二,“毒蛇”孙隼。
第三人则是个身材中等,相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显得极为精明的汉子,他手中把玩着一个三尺长的大算盘,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乃是三凶中的智囊,“鬼算盘”钱庸。
这关外三凶乃是近年来在关外一带恶名昭彰的煞星,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武功狠辣,且极为记仇。
他们出现在此,绝非偶然。
除了这三凶,其余人也皆是他们党羽,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陆九渊和阿飞一进来,所有的目光立刻如同饿狼般聚焦在他们身上。
“鬼算盘”钱庸晃了晃手上的铁算盘,嘿嘿一笑:“正主儿总算回来了!哥们几个可是恭候大驾多时了!”
陆九渊的目光缓缓扫过被吊起的韩贞等人,最后落回钱庸脸上,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放他们下来。”
“水火判官”胡震声如洪钟,笑道:
“放人?哈哈哈哈,今日万马堂马空群,神刀白天羽跟你们说了什么?来你这里做什么?
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说清楚,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一会儿就只能砍断你们的手脚,然后看我们兄弟,怎么玩你的这些小娘子了!”
陆九渊闻言,瞬间明了,原来是白天羽和马空群惹来的麻烦。
“你们在追杀白天羽和马空群?”
“那倒不是,杀了姓白的一个娘们儿,他们两个在追杀我们!”鬼算盘笑着说道:
“只是他们两个没多少脑子,追了千里路,跑的倒是挺快,可惜追到前面去了!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庭院中的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陆九渊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他身侧的阿飞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疾射而出!
没有呼喝,没有预警,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本能。
他的目标,直指离得最近、笑声最猖狂的“水火判官”胡震!
胡震的笑声还卡在喉咙里,眼中只来得及映出一道急速放大的寒光,那柄简陋至极的铁片剑!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拔腰间的镔铁判官笔,但手臂才刚刚抬起——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过冷油的声响。
阿飞的身影与他交错而过,毫不停留,扑向下一个目标——“毒蛇”孙隼。
胡震僵在原地,脸上的狞笑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的喉咙上,一道极细的血线缓缓浮现,随即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
“嗬……嗬……”他徒劳地捂住脖子,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绝大多数人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大哥!”
“毒蛇”孙隼只觉眼前一花,胡震已然倒下,而那道致命的灰影已扑至面前,带着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
孙隼怪叫一声,反应极快,手腕一抖,腰间的乌黑蛇鞭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抽阿飞面门,鞭梢抖动,笼罩数处要害,阴狠毒辣。
然而阿飞根本不闪不避,他的剑更快!
那铁片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直刺而入,精准地穿透了鞭影的空隙!
孙隼只觉得脖子一凉,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的蛇鞭软软垂下,眼中的神采急速黯淡,剑尖穿透喉咙,穿过颈椎缝隙,当真是游刃有余,严丝合缝!
身影再闪,阿飞扑向第三个目标,鬼算盘钱庸。
从暴起杀人到连毙二凶,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直到此时,院中其他匪徒才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纷纷嘶吼着拔出兵刃。
“找死!”
“杀了他!”
“围住他!”
数把钢刀、长剑同时从左右两侧向着阿飞劈砍刺来,试图阻止他扑向钱庸。
但就在此时,一直静立未动的陆九渊,终于动了。
孤鸿剑瞬间化作残影。
惊鸿剑的棱角在暮色中划出几道极淡、极冷的银弧,后发而先至。
那些扑向阿飞的匪徒只觉眼前青色一闪,就觉喉咙一痛,一股冰寒刺骨、凝练如钢的奇异劲力顺着喉咙直冲脑内。
陆九渊依旧站在原地,青衣拂动,神色淡漠,收剑而立,轻轻吹落剑尖上的血滴。
而他这一拦,就为阿飞创造了绝杀第三凶的机会。
“鬼算盘”钱庸此刻已是魂飞魄散。
他亲眼看着胡震和孙隼如同土鸡瓦狗般被那少年一剑毙命,又见这青衣青年随手一剑便斩杀了所有手下,这是何等恐怖的武功?
他怪叫一声,哪里还敢有丝毫抵抗之心,将手中那沉重的铁算盘一拆,漫天铁珠猛地朝着阿飞劈头砸去,自己则脚尖一点,拼命向院墙方向窜去,只求能逃得性命!
漫天算珠呼啸砸来,噼啪乱响,若是被砸中,必定骨断筋折。
然而阿飞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的剑更快!
那道寒光于不可能中寻找到一线缝隙,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一个微小空当!
剑尖毫不停滞,带着崩飞的算珠,如同毒龙出洞,直追钱庸后心!
钱庸只觉得背心一凉,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所有的力气随之流逝。
他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粗糙的铁片从自己胸前透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随即眼前一黑,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从阿飞暴起杀人,到三凶尽殁,不过是短短两个呼吸之间!
他抬头看向陆九渊。
陆九渊微微颔首,似乎只是认可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走到树下,指尖轻弹,几道细微的冰片掠过,捆缚着韩贞等人的牛筋绳应声而断。
几人狼狈地跌落在地,慌忙扯掉口中的破布,剧烈地咳嗽喘息着。
“少爷!属下无能!”
韩贞顾不得擦拭额头的血迹,挣扎着爬起来,满脸羞惭,“给您丢人了!”
云裳和梅兰竹菊四女,又是后怕又是感激,身体犹自颤抖不已。
“起来吧。”陆九渊淡淡道,“收拾干净。”
“是!是!”韩贞连忙应声,强忍着伤痛,招呼着惊魂未定的四女赶紧处理满地的尸体和血迹。
阿飞默默地看着他们忙碌,然后将那柄染血的铁片剑仔细地在死尸的衣服上擦拭干净,重新收回腰间。
他的动作自然而又专注,仿佛那是天下间最重要的事情。
陆九渊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坐下,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从未发生过。
他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如同孤狼般的阿飞,开口道:
“你的剑,很快。”
阿飞抬起头,眼神锐利:“你的剑更快!”
“快你多少?”
“快我三成!”
“你已经很快!”
“但还不够快!”
“心无旁骛,自然能快。”
陆九渊语气平淡,“但只快,还不够。”
阿飞的目光凝住了,带着疑问看向他。
“跟着我,多看多听少说话,慢慢就会知晓!”
“老韩,以你的实力,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他们拿下了?”陆九渊问道。
在他看来,韩贞的实力并不差,而且一手暗器和用毒辨毒的功夫更是相当不错。
这次却这么容易栽了?
云裳和梅兰竹菊一脸的羞愧:“少爷,是我们拖累韩大叔了!”
“不怪她们!”韩贞摇摇头:“少爷,是我自己的问题,今天看到故人,神思不属。
给了他们机会,否则,我虽然打不过他们,也能毒死他们。”
“故人?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偏僻,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路过?”陆九渊问道:
“是我已经很出名了,还是……有人故意往这边引呢?
老韩,你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
“少爷!”
“你先跪下,先别叫我少爷,咱们相处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的本来面目。”
陆九渊抬了抬手,笑着问道:“是不是先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韩贞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抬起头,看向陆九渊。
陆九渊依旧坐在石凳上,神色平淡,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今天月色不错”这样寻常的话。
但那双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情绪,只透着一种能将人彻底看穿的冷漠。
空气仿佛凝滞了。
连正在擦拭地上血迹的云裳和四女都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这边。
阿飞虽然依旧沉默地站在陆九渊背后三步之处,但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却微微眯起,
锐利的目光在陆九渊和韩贞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铁片剑上。
韩贞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跟随陆九渊时日不短,深知这位少爷看似随性淡漠,实则…深不可测。
他既然在此刻点破,意味着……他早已看破了一切。
挣扎与恐惧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韩贞终究不是常人,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跪在地上,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苦笑。
“少爷……慧眼如炬。”
说完,他伸出手,指尖在自己耳后、下颌等几处地方或轻或重地按压揉搓起来。
伴随着细微的“嗤嗤”声和皮肉被拉扯的怪异声响,一张薄如蝉翼、精巧无比的人皮面具,被他缓缓从脸上揭了下来。
面具之下,赫然是另一张脸。
不再是之前那副略显苍老、带着几分市井气的大叔模样,而是一张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面孔。
面皮白净,五官清秀,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充满了苦涩与不安,
破坏了整体的儒雅感,显得有几分阴柔。
这才是韩贞的真面目。
一个看起来更像是书院里的书生,而非混迹江湖、精通毒术与伪装的高手。
云裳和梅兰竹菊四女都掩口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们相处半月,竟从未察觉半分异样。
阿飞的眼神更加锐利,以手按剑,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陆九渊的目光在韩贞的真实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已料到。
“唐门叛徒,韩贞,或者说……唐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