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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恩铸答道,“曾志辉,赵祖平,姚知春,以及参与了让群众游街示众的人,都控制起来。地委也指示要严查,把整个事情的经过搞清楚,报县委和地委。”
楚天洪看向邓军说,“我要随书记进城参加三干会,邓乡长和扎西办好此事,一定要做好预防工作,等待省调查组的人来,千万不能出现宋书琴跳楼那样的事,把事情搞复杂了。”
邓军掏出一个小本子记着,“我知道,先不讲省调查组的事,以免他们情绪失控。”
朱恩铸两只手搓捏着一支香烟,“好,我同意。邓军有办案的经验,我也希望只是一般的人民内部矛盾,但事件定性的权力在调查组,而不在于我们,”
朱恩铸又一次叹息,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严伟明如果听我的,早作决断,及早发出任免通知,错过这个时间点,或许催粮事件就不会发生。这个严伟明。我都不知说什么好。”
“领导,那我是留下来还是随你进城开会?”周长鸣问。
朱恩铸双手搓了搓脸,“这样吧。你还是留下来,邓军是从纪委出来的,有你俩配合,加上扎西老所长,我就放心了。等把人交给调查组,那就是调查组的事了。我们全力配合,但人在我们这里,千万不能再出乱子。”
“好吧听领导的。”
朱恩铸这时把手中的香烟点燃了,“看看,还有什么事,若没有,就各自休息。”
第二天早上,天空飘起了雪。
周长鸣,扎西,邓军等人,已经等候在食堂了,朱恩铸也就随便睡了一下,就起来了。肩上有担子的人,很难安然入睡。香格里拉在他的肩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到了他的面前,都是问题。
周长鸣关切地上前道,“领导,这雪来得有点猛,要不等雪停了再走。”
朱恩铸想都没想,“你这不是废话吗?下刀子也要走。”
张敬民和钱小雁正在吃面条,朱恩铸拍了一下张敬民的肩头,“小伙子,还记得昨晚的豪言壮语不?”
张敬民惘然地看着朱恩铸,“豪言壮语?我没说啥呀,不过昨天晚上倒是做了一个梦,漫山遍野收不完的粮食。领导,面好吃,你多吃点。”
朱恩铸对张敬民笑了一笑,“你是做梦娶媳妇。”
楚天洪喊道,“领导,你的面条好了,得赶紧吃。”
朱恩铸边吃边向扎西招手,扎西走到了他身边,他问扎西,“那个大衣准备好了吗?我们倒是其次,这钱记者没有一件大衣,非冻死在路上不可。”
“领导放心,都准备好了。可我还是担心你路上的安全,要不周局还是陪你回去。”
“不行,还是按昨天晚上商量的办。”
周长鸣走了过来,“领导,你吩咐的两筐馒头也准备好了,食堂忙了一宿。这个天气,省交通的那些人够受的。”
朱恩铸掏出一包‘红山茶’香烟,递了一支给扎西,自己拿着一支,整包递给了周长鸣,周长鸣接过香烟,“领导,多不好意思,我总是多拿多占。等我将来‘下海’经商赚了大钱,直接给领导送一车。”
朱恩铸白了周长鸣一眼,“吹牛又不打草稿,恐怕是很难等到那一天。行啦,我们出发吧。”
周长鸣叹息一声,“唉,都是县委书记了还这样惨,一辆‘B京212’还开不进来。不过按梁上泉同志的指示,明年底就干通了。等我将来‘下海’赚了钱,我直接给领导买一辆世界名车,他**那车叫什么?想起来了,迈巴赫。”
朱恩铸又白了周长鸣一眼,“我等你给我买飞机。”
周长鸣又叹息一声,“领导为啥总是打击我的梦想,你不是常说,‘人不能没有一点梦想’吗?”
周长鸣是那种把尘埃里的生活都能过出滋味来的人,他媳妇患了癌症,所以抽的是价格最低的香烟,也从不说自己的困难。
朱恩铸总会在不经意间帮助他,又不想让他看出,男人都有个面子,特别是周长鸣这种把生活和工作硬扛的男人。
他们在飘雪中送别,一直看到朱恩铸一行的影子消失在风雪中,周长鸣收起了他油嘴滑舌的脸,严肃得就像认真的冷雪,对邓军和扎西说道,“走,抓人。”
雪如飞沙打在朱恩铸他们的脸上,这就是洛桑乡的雪。
这雪不是那种薄薄的柔软的雪,而是颗粒如沙,在风中逼过来,就如漫漫黄沙,只不过它是雪,打在身上会痛的雪,天地一片苍茫,朱恩铸他们几个人影,在这风雪中完全可以省略不计。
钱小雁骑在马上,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赞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雪,好美哦!”
张敬民接过钱小雁的话,还模仿着钱小雁的声音,“好美哦,”接着说道,“冻死你,你就不觉得美了。”
钱小雁在马上嘟着嘴,“不跟你说了,你的嘴里就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风雪的阻拦减缓了他们行进的速度,朱恩铸手持一根竹棍,走在前面,如沙的雪打在他的脸上。
张敬民吼起了他的跑调山歌小调:
大雪飘飘么天上来,
阿妹想哥么山下来,
唢呐花轿么送阿妹,
阿妹不晓得阿哥心,
朱恩铸一笑,雪就飘进了他的嘴里,他知道这家伙又是想雅尼了,大声吼道,“张乡长,你可不可以不要哥呀妹呀的,来点提精神的如何?”
张敬民紧跟在朱恩铸的后面,“我想想,好嘛,我们就整点提精神的,那就大家一起唱哈。”
钱小雁在马上说,“那要看你唱什么了,你那哥呀妹的跑山调,只有你能唱。”
“我来一个大家都会的。”
张敬民清了清嗓子,嗯,哈,嘿,嗯嗯:
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
张敬民的破嗓子,唱这样熟悉的歌居然也跑调,好在众人的歌声掩盖了他的跑调声,歌声嘹亮,逼退了风雪,他们的身体好像暖和了许多,这人有没有精神力量支撑,只有走在这风雪之路,才会有身体的直接感触。
朱恩铸想起了许久未见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个军人,随着国家三线建设,被派到了南省,在南省的深山峡谷里一呆就是数年,随着国家战略的调整,深山峡谷里的基地实行了整体转移,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走,还跟组织争吵。
“你们可以开除我的军籍,也可以开除我,我就是要留在这深山,我的妻子,我的一生都在这里了,你们让我去哪里?”
结果是组织批准了父亲离休,允许他留在南省。
朱恩铸多次跟父亲吵架,想把父亲接到身边,可父亲总是说,“我不习惯城市的喧嚣,我已经习惯了那片山林,不要逼我,好不好?”
父亲就这样,一个人住在基地的房子里,独自一个人守着一大片空了的基地,守着一片牺牲者的坟场,每天不停地种树,……
跟父亲的每一次争吵,朱恩铸都会绝望,“父亲,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为啥就这样固执?”
父亲沉默之后的话,都一模一样,“滚,我有我的信仰。我们,互不干涉。”
想着父亲,眼泪模糊了朱恩铸的眼,他忍不住自己唱了起来:
向前,向前,
……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他们都感觉到了朱恩铸的变化,领导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