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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恩铸踩空一步,跌在泥水里,周长鸣和张文银都惊叫起来,朱恩铸从泥水中爬起来,“你们紧张个啥呀?当年红军长征前有拦截后有追兵,我们这点难算个毛啊。”
周长鸣埋怨起来,“这个路也该修修啦。”
朱恩铸也叹息一声,“反映过多次了。可省交通说项目在排队,全省急着修的路太多,我们这里不是重点。省交通看到的是全省一盘棋,我们也没法。好在羊拉乡的干部群众有志气,自己先干起来了。”
张文银也埋怨,“就应该让省交通的人下来体会一下群众的苦,为修这路,前段时间羊拉乡还死了一个人。”
朱恩铸把话题转移到先前的张敬民身上,“文银兄弟,就凭你这觉悟,不适合在宣传部工作了。”
朱恩铸很有亲和力,是人们喜欢的干部,机关里的人都说他没有架子。
“请领导指示。”
朱恩铸边走边说,“张敬明到羊拉乡,粮食实现翻番,省、地、县干部都在往羊拉乡跑,企业物资,大学教授,党报记者都会聚这里,这还是张敬民一个人的事吗?”
“领导确实站得高。”
“张敬民和羊拉乡干部群众做出的事,以及围绕张敬民发生的事,可以归纳为‘张敬民现象’。是一种潮流的涌动,也是改革开放在羊拉乡的具体体现和现实实践。”
张文银不得不佩服朱恩铸看待问题的高度,“不是我拍马屁,领导这高度就是我这小俑看不到的。”
朱恩铸补了一句,“你们宣传部已经落后了!”
这已经不是对张文银的批评,而是对宣传部的批评了,虽然下着雨,张文银却感到后背渗出冷汗。
“领导,我们也在天天学习,咋这思想就落后于实践了呢?”
“这个问题,你要问你们祁部长,问你自己。省报的一个女记者可以接二连三跑羊拉乡,从省城下来,一走四天。你们呢?就在家门口的事。你们都视而不见。”
张文银不屑地说,“不就是粮食吗?也没啥新花样。现在土地都下户了,饿不死人。”
“文银同志,要不你到乡下工作一段时间?”朱恩铸不再称呼“兄弟”,说话的语气都充满了火药味。
朱恩铸的态度已经从晴天转到了雷雨天,“你对粮食的认识仅限于饿不死人吗?农村工作的根基是粮食,粮食的根基固本是天下。这,又是一次‘农村包围城市’的破局之举,作为一个宣传干部,啥也不懂,你可以回去了,不用再跟着我们。”
张文银紧张了,这被领导骂回去,算个什么事啊,“领导,你咋骂我都可以,但我现在回去,祁部长饶不了我。我虽在农村长大,但我父亲一直往来藏区和四川做皮货生意。以前是偷偷做,现在可以正南旗北的做了。”
朱恩铸明白了,“你们家不在乎粮食?”
“领导咋知道?”
“猜的。”
张文银坦陈,“我在洛桑乡长大,母亲是四川人。粮食不够,我家都是买粮吃。我师范毕业后,教书。祁部长和我家有点亲戚关系,我就到了宣传部。”
朱恩铸长叹,“所以,你对粮食并无切肤之痛!”
张文银接过话,“痛,还是痛。以前,我父亲做皮货药材生意被抓到,就是投机倒把。有几次差点就进去了,不瞒领导,我母亲能说会道,还用了一些小手段,也就搪塞过去了。”
“哦。”张文银这样说,朱恩铸也就不奇怪了。
张文银虽然到了宣传部,可他的见识仍然局限于一个乡村小学老师,也不会隐藏自己的观点,“我对张敬民的看法,不是他干得有多好,而是现在的形势需要张敬民这样的人。”
朱恩铸笑了起来,雨水流进了嘴,“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说对了后半句。张敬民不但干得好,而是太好了。他能以驻村包赔,带领干部群众实现粮食翻番。”
朱恩铸擦了一下遮住眼睛的雨水,“还协调卷烟厂解决地膜,争取水泥厂出水泥,羊拉乡出现了干部群众修路,修水窖,修水渠的热潮,各种力量会聚羊拉乡,‘以民心为旗’,‘向天要水’,这还是一个羊拉乡的事吗?这已经是农村改革开放的时代创举,……”
张文银感叹朱恩铸看问题的高度,可仍然看不上张敬民的做法,“张敬民所做之事,说直接点,也就是收买人心。”
张文银的话,激怒了朱恩铸,“行。我让你到乡下试试,你做到了收买人心,组织提拔你!你敢不敢像张敬民一样立下军令状?”
张文银央求道,“领导,还是放过我吧,我真做不到。”
朱恩铸又踏空了,跌倒在路上,爬起来,“张敬民的阻力,不在于群众,群众见利益思想就通了。张敬民的阻力,在于一些干部,自己不干事,还见不得别人干事。自己干不了事,还要指责干事的人。”
张文银指着自己,“领导是在骂我吗?”
朱恩铸不客气地答道,“你算是其中之一吧。《南省日报》是省委的机关报,以头版头条刋登‘民心为旗’,‘向天要水’,并配发评论员文章,这明摆着是方向提示,也是精神指引。羊拉乡已经不是香格里拉的典型,而是全省的典型。‘羊拉效应’还在发酵,全国的重要媒体和理论刋物都转载了‘民心为旗’和‘向天要水’,你们宣传部眼瞎吗?”
朱恩铸的话锋,让张文银意识到,祁部长混到头了,也意味着自己的工作可能也会发生变动。
他们走着走着,天就亮了,雨,也慢慢小了下来。
梁上泉看见天亮了,雨也变小,小声对陈秘书说道,“你去乡上等着,电话通了,就通知省交通的领导,赶来羊拉乡开会。”
陈秘书看到梁上泉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个脸色一般表示老头要出手了。
陈秘书转身掏出衣袋里的‘胃舒平’交给钱小雁,“这老头固执起来害怕得很,请你帮我照顾一下。”
钱小雁干脆地答应,“你去吧,这里有我,还有吕师傅,应付得过来。”
梁上泉对阿布乡长和张敬民说道,“现在得赶紧组织群众,扒开山石泥土,实施抢救,然后让乡卫生院做好抢救准备,……”
阿布乡长佩服地看着梁上泉,“你这老头还啥都懂,对,就这样干。”
张敬民看着山脚农户家的房子,完全被泥石流碾平了,“这工程量实在太大了,好像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这得怪这路啊,机器设备也进不来,单靠人力,唉,不说了,先干吧。”
张敬民招呼周围的群众,“乡亲们,挖土的时候小心一些,最好是轻轻地刨,以免伤着人。”
“等等,”阿布乡长拉住张敬民,“农学院的老师今天要走,梁老板上了年纪,你去张张罗一下,给他们弄些吃的,这里交给我。”
梁上泉火气上来了,“吃什么吃?现在不是救人最要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