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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民摇了摇头,“不喝。”
羊拉乡的风雪沙尘中,要做到像宋书琴这样细皮嫩肉,简直就是奇迹,就是女子用护肤品,也做不到。
张敬民坐下,忍不住说了一句,“宋书记保养得真好。”
“不管生活多么艰辛,我们仍然要保持一种昂扬的精神和意志,这是自我修养。”
张敬民答道,“哦,哦。”
“小张啊,今天找你来,就是随便聊聊,我可能在羊拉乡的时间不多了。你,来了差不多一年了吧,我们还没见过面,改革开放嘛,整个国家都在忙。我虽在党校学习,仍然三天两头跟阿布打电话。我这个人,既不抢功也不抢权,我这个书记的工作就是管好干部,具体工作就让阿布大胆干。”
张敬民不知道宋书琴要表达什么,宋书琴抬起口缸喝了一口酒,“在党校,我听说了你的粮食翻番思路,就跟阿布说,全力支持,大胆干。但也听到了一些杂音,你听到了吗?”
“不知道,书记指的是什么杂音?”
“小张啊,你还年轻,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个人的努力和力量,都微不足道,我们能做出一点成绩,或有一点进步,都是在上级的领导下,你以为呢?”
张敬民不知道如何回答,接了一句,“是的,书记指示无比正确。”
“听说你拒绝了去做朱书记的秘书?可惜了,人生不是随时都会有机会,在领导身边,能学到很多我们在实际工作中摸索不到的见识。你能唱什么戏,关键看你有一个什么样的舞台。还听说,三个省、地单位想要你,你也拒绝了?”
“是的。”
“羊拉乡确实是一个考验人的地方。但你就是把一生献给它,又能怎样?在这样一个人人都不愿来的舞台,你能唱出什么戏来?我以为宁向红,就算是活明白了,重新选择一条路来走,未尝不是好事。”
“书记的指示在理,只是,可能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吧。”
宋书琴笑了起来,“谈不上什么指示,仅限于我个人的看法。就说粮食翻番的事吧,你把领导逼成一个笑话,秋收万一翻番不成呢,你又把自己弄成一个笑话。你,不会不知道那首《插秧歌》吧,‘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书记,我真的没想逼谁,粮食翻番只是我的一个小目标,我就是奔着这事来羊拉乡的,否则,我没有来的必要。”
“唉,”宋书琴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事我们就不谈了。今天,吴副县长要下来,估计快到了。吴副县长想把羊拉乡树立成全县的科技示范乡,晚上的酒,你也来参加,要学会多跟领导沟通,懂我的意思吗?”
“谢谢书记的关心,但是今晚不行,我有事。”
宋书琴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拿电话,“好,那,你先去忙吧。”
秋天的羊拉乡还真是热闹,一边是县委的工作组,一边是吴副县长要搞科技示范乡,县上的干部在羊拉乡像赶街子似的,人来人往。张敬民应付着一轮接一轮的谈话,把心搞烦了。
张敬民刚回到农技站,又接到阿布乡长的电话,“吴副县长到了,他让你过来一下。虚心一些,晓得不?”
张敬民有一种想砸电话的冲动,可还是轻轻地把话筒放下。
在乡上的会议室,吴佩德正等着张敬民,张敬民恭敬地问候,“领导辛苦了。”
吴佩德的一只手护着茶杯,扫了张敬民一眼,“敬民同志,委屈你了哈,我最恨浮夸虚报,浮夸虚报会害死人。缺少对羊拉乡科技推广工作的深入研究,希望你正确对待,在我们的工作中,少不了委屈和误解。”
“只要不委屈群众就行了。我有冲劲,但缺少工作经验,乡上也没有及时向领导汇报,确实有些冒进。”
“好。说开,就好了。我今天找你,是想说说把羊拉乡树立为科技示范乡,我这次来,就是想深入地总结一下羊拉乡的做法,在全县推广,想听听你的想法。”
吴副县长谦卑的样子,倒像是他向张敬民汇报工作。
张敬民狡猾地问道,“领导,科技推广的费用由县上出吧,我现在正头疼,明年如何向卷烟厂开口,求人的事情,免不了低三下四。”
吴副县长接过话,“这次不用你求,我去烟厂找杨书记,既然你都把路走出来了,我跟上就是。”
张敬民上前,紧紧握住吴佩德的手,“领导,你功德无量。”
吴佩德缩回手,“全县算下来,一大笔开支呢,能不能谈下来,还两说。他女儿是你同学,仅仅只是同学吗?卷烟厂的商调函,也是这个女同学操作的吧?”
“对。仅仅只是同学。至于商调函的事,我真不知道。”
“本来,想让你到我身边工作一段时间,可你连朱书记都拒绝了,我也就不说了。”
“领导,我还有一个想法。”
“你说。”
“我想,这个科技示范乡的事,能不能秋收之后再定,万一到时候没有翻番,示范就没有说服力。”
“你这个想法,我也想过了。现在看来,增产是肯定的,重要的是科技推广的过程,即便今年不翻番,明年也可能翻番。我们就没有必要纠结在一个定量上。”
“领导一路奔忙,辛苦了,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乡上食堂,虽不华丽,但桌子上的菜肴,就是在省城也见不着。
清汤黑山羊,雪莲银耳汤,雪莲果炒土猪肉,白切黑山羊,香菜炒牛肉,爆炒土鸡,白切鸡,松茸炖土鸡,天麻炖鸡,三七汽锅鸡,香菌炖粉丝,凉拼盘,凉拌折耳根,……喝的是松茸泡酒。
吴佩德坐主位,宋书琴作陪,再就是吴佩德的秘书王华,乡党委副书记郑天春,副乡长董吉昌,副乡长洪宏达……
酒宴开场,宋书琴恭敬地说道,“请老领导作指示。”
吴佩德推让,“书琴,你讲,你是主,我们是宾。”
宋书琴也就不推辞了,“那,我就讲两句。欢迎老领导从百忙中来羊拉乡视察工作。老领导不但是我的老领导,也是我这一生的贵人。我先干为尽,老领导随意,各位随意。”
酒过,忠心也表,宋书琴忙着给吴佩德布菜。
吴佩德喝了一口雪莲银耳汤,感叹,“这一桌子菜肴,在其它地方也能吃到,但就没有羊拉乡这个味。”
从傍晚开始的酒,一直喝到满天星斗,说是夜宴,也没有丝毫夸张。
大家相互敬酒,副乡长董吉昌在向吴佩德敬酒的时候,突然往地上一滑,坐到地上,没了气息,送到乡卫生院,没有抢救回来,死了。
吴佩德也没料到会这样,没死人,这就是一场寻常的酒宴,死了人,性质就变了,这可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