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民 第十章 民意,血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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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恩铸离开羊拉乡之前,阿布乡长将一封盖满血手印的‘情况反映’,交到了朱恩铸的手中,

“朱书记,这是羊拉乡干部群众的一份情况反映。对张敬民在羊拉乡做了什么,都进行了详细的说明。这份血书,在几千人的手中流转传送,并都加盖了血手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朱恩铸逼视着阿布乡长,“不会是你在背后操纵的吧?如果是,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行为,你这个乡长就不用干了。”

“朱书记,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群众的心,就是一杆秤,不是他们认可的事情,你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说驻村包赔吧,也是逼出来的。张敬民说科技种植可以粮食产量翻番,可看不到结果,群众咋会相信。没法,他就说把工资拿出来,万一农户亏了,就拿自己的工资抵上。”

阿布乡长叹了一口气,“开始只想做几家示范户。没料,广播宣传后,群众听说包赔,积极性就起来了。这一来,牛逼就吹大了,包不住了。我当时就骂他,万一输了,裤子都要赔光。现在好了,翻番不知道,增产肯定没问题。”

“群众听说调查组的不是来表扬张敬民,而是要处理惩罚张敬民,群众就开始骂人了。百姓不可欺呢,朱书记,他们说出的话很有格局,‘张敬民这样的人都要处理,还搞啥子改革开放?’”

朱恩铸拿着血书,有些纳闷,“张敬民到羊拉乡还没有一年的时间,就有如此好的口碑,真是让人意外啊。许多人干了一辈子,几十年,没人说个好。”

“书记,我说句公道话,我做了多年的农村工作,这群众也是势利的,你做的事情于他们有利,他们当然说你好。张敬民主持的科技种植,能多产粮食,这是吹糠见米的好事情,是个人,都会说好。当初,我也瞧不上他。想想一个城里头的娃娃,能做哪样?”

朱恩铸也感慨,“看来,这,还真验证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是啊,书记。民意不可违。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顺着群众的心走,他们就把你顶在头上。所以,书记还觉得这血书奇怪吗?”

朱恩铸不住地点头,“是要派个工作组来,好好地总结一下。这对指导我们今后的农村工作很有必要啊。”

吴佩德看见朱恩铸进了会议室,即刻起身,给朱恩铸让坐,并说道,“现在,请朱书记给我们作指示。”

朱恩铸并不是本地干部,是省委组织部调到贫困地区交流任职的干部,到了香格里拉后,朱恩铸才发现,干部问题和人才问题,是困扰改革开放最大的两大难题,再好的蓝图,也得有人干啊?

有的乡干部,从早上开始,就抱着个烟筒,喝着早酒,习惯了混日子,这种懒散的工作作风不改变,谈什么改革开放?

回到县城,醒来,朱恩铸就直接到了会议现场。

朱恩铸坐下,清了清嗓门,“这个,这个,同志们,我今天没有什么指示,那个,那个,有一些想法,与同志们商讨。关于张敬民的问题,有不同的声音,那个那个,本着对干部负责的态度,我认为应该慎重。”

一个秘书将茶杯放到朱恩铸的面前,朱恩铸将手罩住茶杯,“如何看待一个干部,最根本的问题,要看他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整治我们的工作作风是十分必要的,而且是一个必须长期抓的工作。”

朱恩铸打开茶杯,“对于张敬民同志的问题,我这里有一份血书,是羊拉乡几千干部群众对张敬民同志工作的表扬。我这里,还有三份省、地、部门商调张敬民同志的公函。群众的血书和调查组的通报,是正反两个方面的问题。是先进典型还是反面教材?必须认真梳理。”

朱恩铸喝了一口茶,“如何看待这个同志,我以为,应该再看看。改革开放,正是大胆干事业的时候,我们既要整治那些乱干的干部,也要保护那些群众爱戴的干部。张敬民到底是群众所说的好干部,还是乱干的干部。县委将派出工作组做一个实事求是的调查。”

朱恩铸站了起来,抬着自己的茶杯,“佩德同志,按照会议的议程,你们接着开会。”

与会干部,眼睛都盯着吴佩德,看着他的手,吃不准鼓掌还是不鼓掌,吴佩德带头鼓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朱恩铸转身离开了,他不是在等掌声,而是在等一个态度。

吴佩德接着讲话,口风却变了,“同志们,我们要认真领会朱书记的讲话精神,调查组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要结合改革开放的大局,认真区分实际工作中的乱干,和大胆工作中的客观错误,……”

赵永前边记录着吴佩德的讲话,却越听越糊涂,搞了半天,是他的不对。

吴佩德一直黑着个脸,不处理张敬民,如果羊拉乡的粮食真的实现翻番,他下的赌注就会成为一个笑柄。甚至,他自己都惘然了,人们到底是关心羊拉乡的粮食翻番,还是关心他下的赌注。

秋收越来越近了,群众修路的积极性十分高涨,张敬民听说群众血书的事情,以及县里整风会议对他的争议,躲在宿舍里,悄悄地哭了。

如果不是群众对他的力保,以及朱书记的立场,或许,他真的会背上一个处分。

张敬民第一次感觉到“群众”这两个字的重量。

朱恩铸的‘我不同意’,其实就是对调查通报的否定,接下来大而化之地讲话,什么都说透了,却似乎什么也没说,这是领导艺术,避免让吴佩德难堪。

张敬民接到了任命他为农技站站长的正式通知,还有一个组织部的通知,让他兼任羊拉乡甲寅村村长。他不但要负责农技站的工作,还要负责一个村的全面工作。他听懂了,这是组织上给他压担子。

这天,听说邮政所来了一个乡邮员,乡上的年轻人都在议论,说新来的乡邮员长得太有杀伤力了,让人看了眼睛珠子都掉出来。‘七站八所’的人,都在议论,还有人夸张地说‘天仙下凡’,冰山上的雪莲花开了。

张敬民到邮政所拿订阅的书报,看到站在邮政所门口的女子,即刻呆了,雅尼,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