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民 第三章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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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拉乡没通公路,从香格里拉县城到羊拉乡**所在地,要走247公里的山路,走了整整四天。

羊拉乡由于历史原因及特殊的地理环境,还没有通公路,

到过羊拉乡的初中同学胖子,初中毕业就开始做皮货药材生意,几个同学为张敬民搞了一桌送行酒。

胖子告诉张敬民,“你不是疯了,就是吃错药了。你知道那是怎样的地方吗?我这样跟你说吧,‘人在云上走,鹰在脚下飞’,高山和河谷地区的海拔差距4000米。我去亲戚阿布乡长家整整走了四天。”

“胖子,你二百斤都能走到,我虽然在县城长大,又不是没有走过山路。”

“民哥,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为了爱情,也不至于这样啊。你直接把雅尼‘那个’不就得了。”

“我是去工作。”

“你是在骗自己啊,你这一去,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羊拉乡高处为青藏高原南缘横断山脉,低处为金江河谷。最高峰察里雪山海拔5535米。风景倒是绝美,只是工作太苦了,没人愿意去。你倒好,大学毕业,不在城里呆着,去羊拉乡干啥呢?”

张敬民根本不在意胖子的恐吓,搞得像永别似的,“胖子,我说了,你不信我。羊拉乡地理气候的多样性,适合我搞科研。”

“拉倒吧,你。搞科研?在县里的条件不是更好吗?你可以把羊拉乡作为基地,去几天就回来。你直接去那里,待过的人都觉得太苦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胖子长叹一声,“你这是为了爱情,啥都不顾了。如果我是你,直接就把雅尼办了,然后在城里过日子,那是多美的事情。现在,雅尼嫁远了,你又把自己垫进羊拉乡去,你这大学不是白读了?”

两个人的酒杯碰到一起,“胖子,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决定了。”

现在是1983年的2月,虽然已经立春,但春天还没有走到这里。

路上,除了雪山,还是雪山,但行走的风里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不像冬天那样,如果是冬天,飘过的风不是风,是杀人的刀子。

张敬民急着赶路,周身还冒着汗,并不觉得冷。

要说不冷,也是骗自己,主要是心里装着爱,张敬民越走越热。

雪山美得刺眼,可雪地里只有他的脚印,站在雪山上,他的影子小如蚂蚁,缓缓地移动,可他却幻想着离雅尼越来越近了,青春就是这样靠梦想而存在。

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伟大的事业,他只是为爱情而活着。每走一步都在盘算着,是到乡上去报道,还是穿过羊拉乡去四川找雅尼。整个心里,就如山谷一样的空。

没有雅尼,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在他的心里,雅尼就是全世界。

可他也没有办法,现在他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了,如果他丢掉工作去找雅尼,保不准会气死父亲。

张敬民躺在雪地上,望着碧蓝如海的天空,觉得死是最好的解脱。可他不敢死,死也是要有资格的,如果他死了,病床上的父亲怎么办?雅尼家病床上的母亲怎么办?

他,没有死的资格。

张敬民从雪地里站起来,继续走。

太累了,啥也没干,走到乡上的农技站,就走了四天。

虽然累,在他的心里,却觉得离心爱的人近了一些。

因为他是组织部派下来的后备干部,胖子又给阿布乡长打了招呼,阿布乡长亲自接待了他。

乡长阿布的脸就像是干枯的树皮,高原的紫外线太强,对气喘吁吁的张敬民有一些轻视,“听说你是农学院毕业的,还听说你立下了军令状,你真能解决我们乡的粮食问题?”

“有这个决心,可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你没看我都快累死了。给我找点吃的吧,阿布乡长。”

阿布叹了一口气,“你都没有带粮食来,那就是来吃粮食的。”

阿布乡长给张敬民亲自煮了一碗鸡蛋面,冒着热腾腾的香味,递到张敬民的手里,“虽然我并不指望你能解决粮食问题,但看你敢来羊拉乡的勇气,还是值得我这碗面。既然来了,就安下心来吧。许多人来了半月,就吵着要回城。张敬民同志,我不管组织调动。粮食的事可以找我,调动之类的事情,就免开尊口哈。”

张敬民忙着吃面,不像是吃下去的,像是直接倒进嘴里的,“我的天啊,饿了,才晓得‘吃饭是天下第一件大事’。”

阿布乡长打趣道,“唉,你看你,城里长大的人就是娇气,不就几百里路吗?你看你狼狈得像走了几万里似的,唉。”

张敬民不服气地看着阿布乡长,“你走了试试看看。”

“这有何难?我们不是要常到县上开会吗?三天两头都在走呢,习惯了就不觉得远了。听说你在大学是研究粮食?”

“是。”

“书里讲了如何才能多长粮食吗?”

“当然有,一般情况下,只要有良种,再加上科学的管理,理论上可以高产。”

阿布的脸色不好看了,“什么理论上?看来你也是一个只会吃饭的书生。全乡两万多张嘴要吃饭,你却跟我说理论,那不是等于啥也没说吗?”

“别急嘛,阿布乡长,从种子发芽到秋收,总要有个过程。”

“别急?能不急吗?你看你刚才的吃相,如果你饿着,看你急不急?这个粮食问题困扰我们多年了。”

张敬民这才明白,羊拉乡的粮食不够吃,每年都要靠吃回销粮。粮食不够吃,国家根据缺额情况再返销一部分,就叫“回销粮”。

阿布的话虽是玩笑,有无奈,又有期待,两万多群众粮食不够吃这个现实,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张敬民。

阿布递了一碗酒给张敬民,“暖和一下身子。‘张大学’,你要搞不出粮食来,你的一辈子就葬在这里了,你不叫敬民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心思在群众的身上。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别说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这里离四川近吗?”

张敬民被人猜出了心思,脸有些发烧。

阿布一拍桌子,“你只要把粮食搞出来,你要雪山上的雪莲,我也去给你採。像雅尼一样美的女子多得很。你只要搞出粮食,你看上乡上的哪个女子,我都帮你‘抢’回来,县上的,我也可以帮你。但你要整不出粮食来,你不要想离开这里。听见‘木’有。”

张敬民手里抬着空碗,“阿布乡长,你要再给我煮碗面,我就告诉你一些粮食的秘密。粮食的问题,不仅仅只是我们羊拉乡的困扰,而是一个世界性的困扰。全世界的顶尖科学家都在研究这个问题呢。”

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饥饿下的一碗鸡蛋面,张敬民充满了满足与期待,“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面。”

阿布乡长笑起来,露出两颗当门牙,“很少有人吃到这种面,买不到的。是专门用野生的高山小麦做成的,所以,香。不是听说你是自愿来的,没有资格吃这高山小麦面。”

“这样说吧,阿布乡长,我们打个赌,我解决了羊拉乡的粮食问题,你,天天煮这种面给我吃。”

阿布乡长不相信地看着张敬民,“可以赌,你要赢了,我不但天天煮高山小麦面给你吃,每个月还给你宰一只黑山羊。重要的是,你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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