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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姜音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了,她的样子就像擦拭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一件一碰就碎的稀世珍宝,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好不容易把他上半身都擦完了,她已经累得有些喘,额头和鼻尖都是细密的汗水,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发软。
但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仔细地帮他把散开的寝衣带子系好后,又把锦被重新盖好,就连被角也掖得严严实实的。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一下子瘫坐在旁边的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姜音的身体本来就没好全,如今又这么一番折腾,把这几天喝药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也全都用光了。
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睡颜被她的一番折腾已经被收拾得干净了些,虽然还是那么苍白脆弱,但现在看起来更安宁了些。
心里那个空荡荡又一直在灌冷风的地方,也因为他如今的样子,被填上了一点暖意。
至少她现在能为他做些什么了,不至于眼巴巴的看着。
这个念头一出,也让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得到了一点点的安慰。
夜色很快又暗了下来,殿内的烛火重新被点燃,昏黄的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这里更加安静。
姜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撑不住了,好几天没怎么睡觉,心里又一直悬着事。
刚才又忙碌了那么久,她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
姜音趴在冰凉的床沿上,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在清醒和昏睡之间来回摇曳。
殿里只能听到角落更漏滴答作响的声音,还有墨忱那几乎要听不见的呼吸声。
真的好困。
这份寂静快要把姜音逼疯了,她必须做点什么,弄出点声音,不然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睡过去。
连带着那点微弱的希望也一起睡过去了。
她的视线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角落里一个小宫娥的身上。
那宫娥年纪很小,此时正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
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明显是吓得不轻。
姜音想起来,前几天好像看到过她在廊下偷偷看什么东西,看得特别入神。
难道是挨罚了?
“你袖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姜音一开口就把这小宫娥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慌乱。
等她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几本册子。
书的边角都磨破了。
她双手捧着递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姑,姑娘,都是些不值钱的闲书,您若喜欢,给您解解闷……”
姜音接了过来。
拿在手中的册子手感很是粗糙,字迹也印得十分模糊。
姜音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的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
她没说话,只是挪了挪椅子,让自己离龙榻更近一些。
墨忱应该也很无聊吧,不如读读话本,给他也解解闷,没准他觉得烦了就能醒过来呢?
思及此,姜音清了清嗓子就开始低声念起了话本。
她的声音一开始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断断续续的,只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那书生道:‘小姐恩情,小生没齿难忘,此生非卿不娶……’”
念到这里时她的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非卿不娶?
她和墨忱又算什么呢?
他们之间,开始于误会,又到了国仇家恨,根本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只有血淋淋的过去,不堪回首。
而如今呢……
读着这些你侬我侬的句子,姜音只觉得可笑,每个字都扎在心上,嘲讽着他们这段理不清的关系。
她停了下来,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到墨忱那张安静的脸上。
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一点攻击性,看起来那么虚弱,跟那个强行闯进她生命里,把她的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的暴君,判若两人。
“你若是一直这样睡着,那我欠你的这条命,要怎么还?”
“可你若醒了,是不是一切又会回到原样?”
她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这些话,也只敢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才敢问出来了。
当然,也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空荡荡地响着,听起来十分的凄凉。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她甩了甩头,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话本上。
还是继续读话本吧,说不定读点东西,真的能刺激到他呢?
御医不也说,要多跟他说说话吗?
她接着往下读,逼着自己看进去。
故事里的男女主角经历了很多磨难,终于在一起了,还定下了婚约。
书写得一般,情节也十分老套,但那份热烈的感情,却能从字里行间里透出来。
读到一段,书生为了救小姐,自己反而受了重伤快要死了,小姐守在床前,不离不弃。
姜音念着念着,声音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就像她和墨忱一样……
只是,书里的人是两情相悦。而他们,是互相憎恨又彼此亏欠的一对怨偶。
姜音的手不自觉就抓紧了书页。
故事里,书生最后醒了过来,对着小姐温柔地笑,说着思念的话。
可她眼前,只有他苍白紧闭的眼睛。
一股说不出的酸涩猛地冲上了鼻腔,眼眶也一下子就热了上来。
她突然就一个字也读不下去了,
喉咙哽咽,再发出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破碎不堪。
话本里美好又圆满的结局,把她此刻的悲惨和绝望照得一清二楚。
她“啪”地一下合上了话本子,再也读不下去了。肩膀也一下子垮了下来。低下头用手背抵着额头,瘦弱的肩膀开始轻轻地抖动着。
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掉了下来,无声地滚落,滴在那粗糙的书封上,静静的晕开。
姜音怕惊扰到其他人,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把所有的哭声都咽回了肚子里。
只有身体在细微地颤抖着。
为什么啊,为什么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