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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秦家?
那是什么?
那只是,她旧世界里,早已崩塌腐朽的废墟。
而她的新世界,就在这里。
在这方小小的天台上,在那间简陋的厨房里,在那一碗,人间烟火之中。
……
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
重症监护病房。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精神病人身上特有的、压抑的气息,令人作呕。
苏晴坐在冰冷的走廊长椅上,一夜未眠。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屏幕上,还停留在与张律师最后的通话记录上。
神罚。
这两个字,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呼吸。
她不敢去想父亲,不敢去想母亲,更不敢去想整个苏家那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正在飞速崩塌的未来。
她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母亲在电话里那撕心裂肺的哭嚎。
家,没了。
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港湾,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贴满封条的,冰冷的废墟。
而造成这一切的……
苏晴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窗。
透过那扇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她的姐姐,苏婉,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手腕和脚踝,都被白色的束缚带,牢牢地固定在床沿。
她的嘴里,被塞上了一个防止咬舌自尽的口塞。
她没有睡着。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没有眼泪。
没有挣扎。
甚至,没有了丝毫的情绪。
她就像一个,被玩坏了以后,丢弃在角落里的,精美的娃娃。
彻底的,死了。
苏晴知道,姐姐的精神,已经在那场极致的悔恨与恐惧中,被彻底碾碎了。
就算以后能出院,她也再也变不回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苏氏集团的女王了。
她只会是一个,活在自己臆想的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的……疯子。
“叮咚。”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银行卡,因司法冻结,已无法使用。】
苏晴看着那条短信,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凄凉的苦笑。
来了。
神罚的余波,终于,也蔓延到了她这个“旁系”的身上。
她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来自于苏家。
苏家倒了,她自然,也就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她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隔着那层冰冷的玻璃,静静地看着苏婉。
“姐。”
她无声地,用口型说道。
“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让他低头的代价。”
“你把他当狗,可他,却连把我们当成蝼蚁的兴趣,都没有。”
“我们只是……他拂去的一粒尘埃。”
说完,苏晴转过身,拖着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江州,再也没有苏家二小姐。
只有一个,背负着整个家族罪孽,无处可逃的,苏晴。
就在她即将走出这栋压抑的大楼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影子。
苏晴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
影子没有看她。
他只是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了她的面前。
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直,不带一丝感情。
“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这是你母亲,在你出生时,以个人名义,在海外为你购置的一份信托基金。与苏家无关,所以,不在清算范围之内。”
“里面的钱,足够你和你的母亲,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安稳地过完下半生。”
“另外,去瑞士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今天下午三点。”
“这是先生……给苏家最后的,体面。”
牛皮纸文件袋。
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粗糙的质感。
可此刻在苏晴的手中,却重若千钧,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这哪里是什么文件袋。
这是神明丢下来的一根,沾着她全家鲜血的,救命稻草。
也是一道,最残忍的,神之考题。
【里面的钱,足够你和你的母亲,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安稳地过完下半生。】
你,和你的母亲。
不包括那个,已经被宣判了无期徒刑的父亲。
更不包括那个,已经被钉死在精神病院十字架上的,姐姐。
何其的仁慈。
又何其的,歹毒!
他甚至懒得自己动手,去斩断苏家最后的血脉联系。
他只是,将刀,递到了你的手上。
然后,用一种悲悯的、神明独有的姿态,看着你,如何亲手,割下你至亲的血肉,来换取自己苟延残喘的资格。
“为什么……”
苏晴的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
她不是在问影子。
她是在问那个,高高在上,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的神明。
她是在问这该死的天道!
影子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怜悯”的情绪。
但他没有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对神明的一种亵渎。
神罚,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影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在蛛网中做着最后挣扎的飞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走廊尽头的阳光,显得那么刺眼,又那么遥远。
苏晴的身体,从剧烈的颤抖,慢慢地,归于一种死寂的平静。
她缓缓地,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接过了那个决定了她和她母亲命运的文件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牛皮纸的刹那。
她感觉,自己灵魂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东西,被彻底抽走了。
她没有说谢谢。
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对神明说出这两个字。
她只是,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行尸走肉,抱着那个文件袋,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片她永远也无法真正走进去的阳光,挪动过去。
影子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神明的体面,已经给完了。
接下来的路,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与神域,再无半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