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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雅的指尖,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到那行稚嫩的粉笔字。
她只是那么静静地蹲着,仰头凝视着那面记录了十年光阴的“身高墙”,像是在瞻仰一座神圣的碑文。
这面墙,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座世界级博物馆里的藏品,都更加珍贵,更加震撼。
因为,它承载的不是历史,不是艺术。
而是一个神明,心甘情愿为之沉沦的,独一无二的人间。
那一行行精准的刻度,从一个只到她膝盖的高度,一点点向上攀升,最终停留在一个让她需要微微抬眼才能平视的位置。
十年。
一个女孩从咿呀学语到亭亭玉立的十年。
也是一个男人,从神坛走下,洗手作羹汤的十年。
秦雅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墙壁移开,开始像一个最严谨的考古学家,仔细勘察这个“神迹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她发现了一个被放在水槽下方角落里的小木凳,凳子的高度很矮,上面还贴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奥特曼”贴纸。
秦雅几乎能立刻想象出那个画面:小小的陈心语,就坐在这张专属的小板凳上,两只小脚丫晃来晃去,仰着脸,满眼崇拜地看着那个系着围裙、正在为她准备晚餐的高大身影。
“爸爸,今天我想吃糖醋排骨!”
“爸爸,你的刀好快呀!”
“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像你一样高?”
那些本该属于寻常人家的温馨对话,此刻在秦雅的脑海里,却拥有了如同神谕般的分量。
她继续探寻。
在操作台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她找到了一个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笔记本。
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就是街边文具店两块钱一本的最普通的作业本。
秦雅轻轻翻开。
一股混杂着淡淡油墨与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烧肉】
【用料:五花肉500g(选层次分明,肥瘦三七开为佳),冰糖,老抽,生抽(海天金标),八角,桂皮,香叶…】
【步骤:1.五花肉焯水去腥…】
字迹苍劲有力,逻辑清晰,步骤详细到了“冰糖需小火慢炒至琥珀色,万不可炒糊,否则会发苦”这种极致的细节。
而在菜谱的最后,还有一行用红色水笔写下的、风格截然不同的标注。
【心语爱吃,但要少放糖,对牙齿不好。肥肉可多炖一会儿,入口即化,她更喜欢。——10月7日记】
【番茄炖牛腩】
【……牛腩要用高压锅压20分钟,才会软烂。番茄要去皮,口感更好。】
【心语最近有点咳嗽,汤里可以加两片甘草。——11月3日记】
【清蒸鲈鱼】
【……蒸鱼豉油是灵魂,但不能多放,会咸。葱丝要切得极细,出锅再放。】
【心语说,今天的鱼像天上的云一样好吃。——12月15日记】
一页,又一页。
满满一本,全是为一个叫“心语”的女孩量身定制的、独一无二的爱心菜谱。
秦雅那颗被商战和数字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彻底击穿。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羡慕、莫名的心疼,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
她秦雅,生来就站在云端。
她吃的每一餐,都由米其林三星大厨精心烹制,食材从全球各地空运而来,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可她从未尝过。
从未尝过这种,用“爱”作为唯一调味品的味道。
她赢得了全世界,却发现自己的人间,竟是一片荒芜。
秦雅缓缓合上笔记本,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然后,她从自己的爱马仕铂金包里,拿出了那瓶崭新的、还带着便利店冷气的海天金标生抽。
她拧开瓶盖,走到那个摆放着各种调味品的香料架前。
架子的最角落,果然放着一个几乎快要见底的、一模一样的酱油瓶。
秦雅没有丝毫犹豫。
她拿起那个旧瓶子,将手中这瓶崭新的酱油,缓缓地、一滴不漏地倒了进去。
清澈的、带着酱香的液体,从一个容器流向另一个容器。
这不仅仅是酱油。
这是她,一个凡人,试图延续一场神明之梦的、卑微而又虔诚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永远在待命的女助理的电话。
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依旧冷静而高效:“秦总,有什么吩咐?”
“半岛酒店的预订,取消。”秦雅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取消?”助理愣了一下,“那您今晚住哪里?需要我为您重新安排吗?”
“不用。”秦雅看着眼前这个被星光笼罩的露天厨房,淡淡地说道:“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
“什……什么?!”助理那专业的声线,第一次出现了破音,“住……住那里?文昌阁?秦总,那个地方的安保和环境……”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秦雅直接打断了她,“另外,给我找一个全江州最好的中餐厨师。”
助理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买酱油,住老破小,现在又要找厨师?
自家老板这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秦家的倒台,真的把她刺激得精神失常了?
“秦总……您找厨师是……”
“我要学做菜。”秦雅的目光,落回到怀中那本被她视若珍宝的菜谱上,语气无比认真,“从第一道,红烧肉开始。我要学会这本菜谱上的每一道菜。”
嘟——
电话被挂断。
助理举着断线的手机,在自己那间位于京城CBD顶层、价值上亿的办公室里,彻底石化。
她看着窗外京城的璀璨灯火,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
与此同时,云顶天宫。
苏婉在摔碎了第N个水晶杯后,心中的烦躁与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陈默!
又是陈默!
她不相信苏晴那些鬼话!什么神明!什么大人物!
在她眼里,陈默永远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唯唯诺诺的男人!
他现在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就是在跟她赌气!是在报复她提出了离婚!
他想用这种冷暴力,逼自己后悔,逼自己低头!
做梦!
“我绝不会向你这个废物低头!”苏婉咬牙切齿地自语。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要主动出击,她要把那个男人揪出来,当着他的面,狠狠地羞辱他!让他明白,谁才是这段关系里永远的主宰!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首席助理的电话,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说道:
“立刻!马上!动用一切关系,给我查出陈默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要他最精确的位置!现在!”
苏婉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势在必得的疯狂。
她坚信,只要自己出现在陈默面前,那个男人就一定会像过去十年一样,瞬间变回那条温顺的狗。
她要去戳破他那可笑的、虚假的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