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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收回目光，淡淡吐出一字，“去东门菜市场。”
“啊？”司机愣住。东门菜市场？江州最古老、市井、脏乱差的批发市场，别说京城来的天之骄女，本地稍有身份的人都绝不会踏足，更何况现在是凌晨两点！一个刚下飞机的顶级总裁，不去七星级酒店休息，要去早已歇业的肮脏菜市场？
“秦总……那个地方现在关门了，而且路况不太好。”司机小心翼翼提醒。
“我知道。”秦雅声音毫无波澜，“开到门口就行。”
“是……是，秦总。”司机不敢多问，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美得不像凡人的女人，心中升起莫名寒意——像在为即将去往古老祭坛举行神秘仪式的女祭司开车。
迈巴赫驶离机场，汇入雨水与霓虹交织的迷离夜色。车厢内只剩轮胎碾过湿滑路面的沙沙声。
秦雅的手机轻轻震动，是助理发来的加密邮件，标题只有两个字：【陈默】。
她点开，里面没有长篇分析，只有一张张整理有序的图片和简短文字说明。
第一张：江州“水岸花城”普通小区大门。【陈默与前妻苏婉、女儿陈心语在此居住十年。】
第二张：“阳光花朵”私立幼儿园。【陈默每日早七点半、晚四点半准时接送女儿，风雨无阻。十年从未迟到、早退或请人代劳。】
第三张：东门菜市场斑驳入口。【每日上午八点至九点，陈默会在此买菜。】
【常去摊位：三区 A—13李婶蔬菜摊；B—07王屠户鲜肉铺；C—21小张水产。】
【李婶回忆：陈先生人好，温柔有礼貌，从不讲价，对食材新鲜度要求高，尤其喜欢最新鲜的本地小菠菜和冬笋。】
【王屠户回忆：陈先生是老主顾，会做饭，买肉不要机器切的，只买整块自己处理，常买五花肉和牛腩，说女儿爱吃红烧肉和番茄炖牛腩。】
【小张回忆：陈先生买鱼眼光毒，只买活的，说死鱼有腥味孩子不爱吃，最常买鲈鱼，要回去给女儿清蒸。】
……
一张张图片，一段段文字，平淡琐碎，充满凡俗烟火气，不像商业报告，更像普通男人的人生纪录片。若交给秦家任何人，包括秦振和秦长峰，只会当成笑话。
但秦雅看得无比认真。她那双阅尽尔虞我诈和冰冷数字的清澈眸子，仿佛被这些平淡文字吸引。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摊主们带着方言的质朴回忆，脑海里清晰勾勒出“陈默”系着围裙穿梭在嘈杂菜市场的样子：认真挑每根蔬菜，微笑跟摊主打招呼……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女儿和一日三餐；他的快乐很简单，简单到只是女儿一句“爸爸，真好吃”。
这就是神明选择的人间吗？秦雅心再一次被陌生情绪触动——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近乎羡慕的好奇。
她秦雅生来拥有一切，美貌、智慧、家世，人生像精密设定的机器，学习、竞争、超越，从未像普通女孩逛街看电影，从未体验过为一个人洗手作羹汤的纯粹快乐。她赢得了全世界，却唯独没有自己的人间。
而陈默，抛弃了整个神的世界，只为换取短短十年最平凡的人间。
“秦总，到了。”司机声音打断思绪。
迈巴赫停在东门菜市场入口。秦雅抬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到照片里无数次出现的斑驳入口——此刻在深夜冷雨中，像匍匐在城市阴影里的巨大沉默怪兽，黑暗潮湿，散发着鱼腥味、蔬菜腐烂味和各种难以名状的混合气味。
这里就是神明流连十年的地方？
秦雅推开车门，冰冷雨丝瞬间打湿剪裁得体的白色套装，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站在混杂着泥污与积水的地面上，仿佛在感受什么。
过了许久，她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司机说：“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撑着伞，一个人走进了足以让任何上流名媛作呕的绝对黑暗中。
她要去看看卖小菠菜的李婶摊位，卖牛腩的王屠户肉铺，还有被神明光顾十年的鲜活鲈鱼水产店。
她甚至生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诞的念头：若她也买一条一模一样的鲈鱼，用一模一样的方法清蒸，是不是也能品尝到一丝丝属于神明的人间烟火味？
凌晨两点的东门菜市场，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被光明与繁华彻底遗忘的、属于黑暗与腐朽的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鱼类死后无法散去的腥、蔬菜在潮湿中缓慢腐烂的甜、混杂着经年累月渗入地面的油污与血水，被冰冷的雨水一搅和，蒸腾出一种独属于城市底层的、充满生命力又代表着死亡的独特味道。
秦雅就站在这片味道的中央。
她那双价值不菲的纯手工定制高跟鞋，此刻正踩在混合着烂菜叶与不明污水的积水里。
冰冷、肮脏的液体顺着鞋子的缝隙，毫不留情地浸透了她昂贵的**，贪婪地**着她那从未沾染过半点凡俗尘埃的、娇嫩的脚踝肌肤。
任何一个京城的顶级名媛，此刻恐怕早已崩溃尖叫。
可秦雅没有。
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这片足以让上流社会集体作呕的黑暗，将她那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圣洁如雪的白色职业套装彻底吞没。
她关掉了司机的电话，也拒绝了任何保镖的跟随。
她要一个人，走一遍神明曾走过十年的路。
手机屏幕的冷光，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秦雅点开助理发来的资料，那张被标记为“三区A—13”的摊位照片，在屏幕上显得格外清晰。
秦雅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腐烂菜叶的气味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那道不算明亮的光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路。
一步，两步。
高跟鞋踩在湿滑地面上的“哒哒”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显得空旷而诡异。
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