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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轻朝被傅桉这一声声叹气,引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一副看自家不肖子孙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林晚林只看了易轻朝一眼,就将视线又放回傅桉的身上,“你说我的符咒,少了三个咒印?可我……”
林晚林的话并未说完。
可他从小学的金刚咒就是那样的,不管是林家藏书阁,还是道门书阁中的符箓纹样,基本是完全吻合的。
“这种好东西也能弄失传?”林晚林努了努嘴,既然他学得不对,那道门就不可能有完整的符箓纹样。
“这些老头平常都在干什么。”
傅桉在一旁偏了偏脑袋,心中暗自点头。
她也觉得,这些老头整天就知道研究些有的没得,这些好东西倒是一点都没留住。
白糟了她这个前辈的心意。
此时的傅桉完全没有想过,她自从死后成鬼,被供奉在易家的金堂里,每天除了是吃好吃的,就是要做新衣裳。
从未提起过要看如今道门的道法还留存了哪些。
为道门做得最多的,无非是百年陪同入俗世间历练一次,再无其他。
马车此时的车轮碾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不足以转开车轮的方向,却又能给马车一晃,一颠。
三人的思绪几乎是同时在此时收回。
易轻朝与林晚林对视了一眼后,双双看向了马车中合着眼睛的傅桉。
傅桉察觉到两人的目光,有些不解的偏了偏脑袋,开口道:“看着我做什么,我的脸上写了求助信吗?”
说完,傅桉朝着一旁当木头人的易轻朝开口道:“细说说吧?”
说来也是巧,傅桉也是多年没有见过流落在俗世间的求助信了。
易轻朝听到傅桉的话,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虽知晓这条路上四处无人,可易轻朝藏在骨子里的谨慎,还是让他撩起车帘出去,站在车架处望了一圈四周。
确认路上无人后,易轻朝才从宽大的长袖袍子中,拿出一张雪白色的信纸,在林晚林的面前晃了晃,开口道:“河东有一位周老爷,求助道门。”
说完,易轻朝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他有一个怪病。”
林晚林闻言,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怪病?什么病不去找大夫,反而来找我们?”
林晚林伸手接过那张信纸,双眼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顾及到一旁还有一位闭着眼睛的女鬼,林晚林跳过开头的一些虚话,将信件中的重要信息读了出来。
“右手时常会片片脱皮,直到露出骨头为止……”
话音停顿了一下,林晚林随意将信件叠成一团塞进袖子里,随后将一双手展在几人眼前,语调中多了一份怪异的腔调
“他这都还能活着?”
易轻朝对人没个正形的样子早已习惯,抬手就对着人展开的手拍了一下,啪的一声留下些许红痕。
语气中多了几分正经道:“这事奇就奇在,每次血肉脱落干净,他的右手又会快速长出新肉,脱骨不痛生肉痛,家里人怕是沾了邪祟,这才来求助我们。”
“什么邪祟,爱刮人血肉,又帮人一片片复原?这比狗拿耗子还多事。”
林晚林揉了揉被拍红的手,看向身后不曾出声的傅桉,顺手理了理竹青色的袖口,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傅桉,你觉得呢?”
傅桉合着眼,唇边噙了一点笑意。
好久没听过自己的名字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了。
“等你们见到就知道了,着什么急。”
河东并不远,在几人话语之间,马车已慢缓速,眼见周府就在眼前,易轻朝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顶帷帽递给傅桉。
“戴着吧。”说完嘴巴又动了动,似乎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却没有说出来。
林晚林看了眼帷帽,又看了一眼易轻朝,然后将视线转回傅桉的身上,张嘴跟了一句。
“据说妖邪最爱吃貌美的女子了,你还是戴着吧,以免招了邪祟注意。”
傅桉装作没有听出两人的未尽之言,倒也没有拂了两人心意,随手接过了帷帽。
细白的指尖一点点划过帷帽边沿金字符文,傅桉手腕一转就将帷帽戴在了头上,与此同时,周身的鬼气蓦然一收。
如此这般,的确不容易招惹邪祟的注意。
随着马车停下,三人先后下车,傅桉隔着帷帽,抬头看向门口的牌匾,比起周府二字,更吸引她注意力的是笼罩了整个府邸浓郁的黑雾。
“好浓的怨气。”
傅桉的轻声落在易轻朝与林晚林耳中,两人凝了神色,并未回话,而是看向府门口的六七人。
为首的身穿青袍,腰挂白玉,若不是眼下乌青与头顶的黑烟,当真夸得上一句翩翩公子。
林晚林余光看了眼一本正经又闭口不言的易轻朝,知晓这人在外难以开口的毛病又犯了,又抬眼看了左侧仍在抬头看牌匾的傅桉,想着这也是个不能指望的,只能自己主动上前一步拱手。
“这位想来就是周老爷了,您的求助信,由我们三人接下了。”
见人动作,周和连忙拱手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周和,各位道长一路辛苦了,还请先入屋吃些茶水吧。”
听到这话,傅桉默默收回了目光,抬脚跟着人向府内走去,两边侍从顺势往后,先后进府。
可不知怎的,领头那位婢女似是脚下踩了石子,身形一歪便朝着周和方向倒去,周和也条件反射般伸扶了一把。
这个周老爷脾性还算温和。
正当林晚林这般想着,就见那婢女站稳了身子后立马跪下磕头。
“奴不是故意的,求老爷恕罪!求老爷恕罪!”
易轻朝面不变色,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莫非这周和表面是个好相处的,实则私下对奴仆非打即骂,又或是失手打死了几位,这才让周府萦绕如此强烈的怨气。
周和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众人便目睹他的右手的皮肉,宛如被刀工极好的厨子一片片削下,飘落在地,直至整个右臂都血肉尽散。
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架势,林晚林一句惊呼在看到易轻朝毫无变化的表情后,硬生生吞回肚中。
这家伙那么冷静,显得自己叫出来很差劲。
然而易轻朝的内心也并非表面如此平静,原以为右手片片掉落肉只是传闻,不曾想已经从右手白骨已转变为右臂白骨,此事怕不是普通邪祟这般简单。
想到这里,易轻朝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这事蹊跷,却也关乎道门名声,先不论傅桉到底有几分本事,光自己与林晚林,怕是要更谨慎些。
可若是这邪祟本事太强,自己真的能带着林晚林全身而退吗?
林晚林可不知易轻朝心里在想些什么,自顾呼出一口浊气,抬头见周和面色并无变化,正欲出口询问难道不疼吗,便见周和表情瞬间变得痛苦,伴随几声压抑的痛呼声。
似乎是疼痛作祟,周和几次想要让左手触碰右手的白骨,用来压住痛苦,又是想到什么一般,硬生生地压住了冲动,改为紧紧攥住衣服,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
三人齐眼看去,只见那右臂白骨上,凭空一片片肉再生,不过几个呼吸,便又长好了一只胳膊,只是周和全身汗湿,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林晚林微不可见的将眼神转到易轻朝的身上,眼前周和的状态和易轻朝在马车上所说的一致,脱骨不痛,生肉痛。
“本想先和道长们说说在下的情况…”周和苦笑一声,由着旁边的小厮上前搀扶稳住身子。
他这个情况的确可怖,原本还想着该如何细细与道长们说来,不曾想婢女春桃这一脚滑,倒是在道长们面前展露个遍。
“在下需先去更衣,怠慢各位了。”
又低头看去跪着的婢女:“起来吧,这事也怪不得你,带三位道长先去正厅用茶吧”
“老爷真的是个好人,我们犯错,也极少惩罚我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邪祟,竟然缠着这样好的老爷。”先前脚滑的春桃抬袖擦了泪,“各位道长请随奴来。”
这春桃看着是府中的老人,见身边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林晚林不得已再次当起这套话人。“周老爷的确待人温厚,不知他是从何时有这怪病。”
春桃一边引路,一边回话道:“似是两年前开始的。”
“奴是夫人那当差的,夫人四年前嫁过来时,老爷还没有这怪病,而且总爱和我们这些人说说笑笑的,大家都很喜欢他。”
夫人?
林晚林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傅桉略挑了眉头,“今日在府外,似未见到夫人。”
林晚林默默叹了口气,终于有人说话了,他还以为今天套话全靠自己呢。
春桃点了点头,“夫人这两年身子弱,今日起了风,老爷就让夫人在屋中歇着。”言语之间已到了大厅,春桃带人一一入座,又奉了茶水。
“今日我本该侍候夫人的,但老爷身边的白霜姐姐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老爷便把我也调来做些事。”
林晚林还等着傅桉开口,不曾想那位已经端着茶盏品了起来,而易轻朝就像个木头桩子,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不得已又开口道:“那周老爷这怪病,发作得频繁吗?”
“起初频繁些,如今倒也让我们找着些规律了。”春桃不过二八年纪,当下见道长们如此好奇,自己也不由得压低的嗓音,“老爷只要碰到女子,就会犯病!”
碰到女子?
那夫人不也是女子…?
还未等林晚林问,那春桃就接着说来“我们发现之后,夫人便与老爷分房,至今夫人那肚子…也没个动静,家里老夫人可急得很。”
春桃仰起脸,那神情是不作假的担忧,“道长,你们一定要除了这邪祟,还我们周府一个安宁啊!”
此时正在更衣的周和也在心中思量三人,年轻瞧着不过十七八岁,应当是道门新一派,说话较多虽然是那位绿袍少年,但领头人应该是那位不怎么说话的蓝衣少年,还有一位…带了帷帽的女性,道门如今女性也有佼佼者吗?
周和心思虽多,表面却仍然是那副温和的笑意,展臂让一旁小厮为他脱去身上因疼痛汗水而湿透的衣衫,又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腰覆绿带,坠白玉。
“老爷,您身子还吃得消吗,可要再缓会,那几位道长有春桃侍奉,应该是不急的。”
周和看了眼身边的小厮,“休得胡言,道长本是为了我的事而来,怎好将人晾在那。”周和抬手拍了拍小厮的肩膀,“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这府里,你才是最合我心意的。”
周和抬步往外走去,一脚跨过房门时,忽地停下,“告诉夫人,今日有贵客了吗?”
“已经知会过了,夫人说这几日身子尚可,晚膳会与老爷一同的。”
“那便好,白霜那边情况如何,还是恶心得吃不下东西吗?”
小厮随步跟上周和,“是了,但白霜姐姐不让咱请大夫,说过两日就好了,让老爷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