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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俗世经
面对朱樉这直白的询问,姚广孝微微摇头,面带笑意的看向了他:“王爷希望自己会成功吗?”
“或者说,王爷想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成功?”
“古语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天下百姓脱离劫难尚且不久,难道王爷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再次将他们推入火坑吗?”
姚广孝连续三句质问,仿佛看穿了朱樉的内心。
面对他的问询,朱樉却是苦笑一声:“风波凭澜起,几曾问鱼情?住持,您觉得当今百姓们的生活,就真的算好吗?”
两人说话的同时,鸡鸣寺后山传来阵阵梵音,钟磬声响络绎不绝。
闻得此声,朱樉眉头微蹙:“莫非贵寺前任住持……”
“已于三日前坐化!”
姚广孝说至此处,再次为朱樉斟上一杯茶水:“道衍心中一直记挂着与王爷的约定,住持坐化当日,曾派遣弟子前去府上邀约,奈何您那时正被禁足,所以只得无奈作罢!”
“却没想到王爷却是一位信人,”百忙之中却还记得那日的约定!”
“既有相约,自不敢忘,本王还专程带来了百两赤金,要用做给贵寺前任住持重塑金身所用!”
“王爷有心了!”
“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那就是想在贵寺住上几日,以静己心,就是不知道贵寺现在可还接待香客,本王住在这里,是否方便?”
“方便,我这便命弟子为您准备禅房,您尽管住在此处便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朱樉入住鸡鸣寺,并将王谨的骨殖留在这里,接受超度和供奉。
朱棢曾因被解职的事情去找过朱樉几次,想要和这位二哥商讨一下对策,却不想几次前往秦王府,最终都扑了个空。
朱樉早在那日出京之前就已经将婢女,家丁全部遣散,如今秦王府铁将军把门,哪里还有人生活的痕迹?
朱棢为了这件事情可谓急得焦头烂额。
一度以为是他们追查太紧,引得老朱不满,可能要被剥夺塞王的爵位,就此回归白衣之身,落得一个永生永世圈禁于京城的下场!
反观朱樉与朱棣,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
朱樉藏身于鸡鸣寺,修身养性。
朱棣则是每日在家中摆弄些琴棋书画,顺便教导长子朱高炽诗文礼法,这二人,全都恨不得能早些离开京城,远离这处是非圈!
直至这天,朱元璋降旨于鸡鸣寺,要求朱樉明日前往宫中议事。
这天夜里,朱樉看经文看到了四更天。
直至天将拂晓。
房间内烛火未熄。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进来吧!”
朱樉似乎早就意识到了会有人来,随着他一声招呼,一名身穿黑色僧袍的僧人手持念珠,推门而入,赫然便是姚广孝!
“你来了!”
朱樉放下经书,开口问询。
姚广孝不言不语,只是跪坐在了朱樉为他提前准备好的蒲团上:“千岁早就知道我会来?”
“最近几日,你常在我的房门外走动,本王自小习武,岂会连这点动静都听不出?”
“千岁明日就要再回朝堂,这几日在鄙寺修身养性,不知您可曾得到什么启发?有了什么收获?”
朱樉随手将经文推到姚广孝的面前:“这上面写的都是些因果循环,夫唯不争的论调,说句实话,本王很不喜欢!”
“本王这里但是有一本俗世经,不知住持可愿参读?”
“恳请王爷赐教!”
朱樉自怀里掏出了那本从朱榑经营的店铺里搜出的西安府卖官名录,将其递到了姚广孝的面前。
“俗世经就是生意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姓读此经,是为了发家致富,养家糊口。”
“商贾读此经,是为了摆脱**籍,晋升世家。”
“可是那些为官之人呢?”
“他们读的这本经,是为了欺上瞒下,是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他们这本经的本事可大了,大到能够遮天蔽日,穷通天地,大到能够让当朝皇帝一叶障目,不见百姓疾苦,大到能够让同胞手足同室操戈,为弟之人甚至敢对自己的兄长刀兵相向!”
说到这里,朱樉目光凛凛,抬头望向姚广孝:“住持,你觉得这部经,该读吗?”
姚广孝翻阅着这本名录,上面一个个名字,一笔笔金额,一排排官职,都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心惊。
当官职爵位能够用金钱衡量。
这些被百姓视为父母的官员又如何能承担起他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朱樉这番话中的含义。
也明白了自己所应承担的使命!
可是姚广孝身为出家人,避世之心却胜于救世之心。
面对朱樉的暗示,他选择装聋作哑,又将这本名录交还了回去:“可是即便世道黑暗如斯,道衍又能如何?”
“看了王爷这部俗世经,于道衍而言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王爷又能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呢?”
“争权夺利不过是人心中的欲念作祟,若是不能摒除杂念,日后难免再起兵戈,这样的道理,难道王爷还不明白吗?”
姚广孝看似占据大义,实则却是强词夺理。
面对他的这番说辞,朱樉只是轻蔑一笑:“你这妖僧,到了此时还在哄我,难道你真的想让自己这一身屠龙之术就此荒废吗?”
“若无出世之心,你又为何要换上这身黑衣!”
朱樉只一句话,就将姚广孝的心中事给说的一清二楚!
“当今太子离世,陛下有意传位于太孙,哪怕是为了国家稳定考虑,他也不会大张旗鼓调查此事。”
“至于太孙朱允文,虽然是个可塑之才,但奈何年少,日后未必能斗得过这些地方官员,还可能会受到对方影响,再做出些糊涂勾当。”
“你想要做个隐世不出的大圣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本王将他们推入火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一变,他们怕是要在火坑里待上一辈子?”
朱樉在说这番话时,双眼紧盯着姚广孝,似乎是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波动。
哪料想对方眼中古井无波,压根就不给他这个窥伺内心的机会!
朱樉长叹一声,自觉劝不动对方,当即便要起身告辞:“陛下召我入宫议事,这几日多谢住持款待,他日本王再来叨扰!”